默片刻,却主动答道:“科举,本为选才取士的途径,今时今日却已沦为达官贵人们营私舞弊、保其子孙富贵的一场骗局,而不以才学论人了。”
叶小天道:“此话怎讲?”
汤显祖淡淡地道:“万历五年,汤某也曾参加科举。可巧,当朝首辅张江陵的次子张嗣修也参加那一科的考试,因汤某在士林薄有幸名,首辅大人便希望汤某能与他的儿子往来,配合他科举中第,我没答应,结果……触怒首辅大人,自然是名落孙山了。”
汤显祖道:“当时,有一个叫沈懋学的人答应了,结果他被取为状元,而首辅大人的儿子张嗣修则中了榜眼。到了万历八年,汤某再度赴试,不巧的很,这一次张首辅的三子张懋修又要参加科举,首辅大人让他叔父来笼络汤某,为其子做陪衬,汤某依旧拒绝,这一遭儿,首辅大人更是肆无忌惮,堂而皇之取其子为状元,而汤某自然再度名落孙山。”
叶小天惊讶地道:“张江陵名满天下,不想竟然做出这种事事,小弟却是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叶小天不禁望了汤显祖一眼,暗生钦佩之意,张江陵权倾朝野,谁敢背后非议他,一旦被人听到,纵然张江陵自己不出面,甚至不以为然,也自会有人奉迎巴结施加报复,这汤举人一介书生,胆量却大。
汤显祖看到叶小天的眼神儿,恍然笑道:“叶兄弟可是觉得你我初识,汤某便有诽谤首辅之言相告,有些交浅言深了么?”
叶小天微微一笑,汤显祖道:“怎么叶兄弟你还不晓得,张江陵已然因病过世了么?”
叶小天对此还真的一无所知,登时站住脚步,愕然道:“张江陵过世了?”
汤显祖颔首道:“不错,前不久刚刚过艺。张江陵死后的第四天,由他举荐入阁的潘晟便受人弹劾被迫辞职,此后,弹劾张党的奏疏便接二连三,再无一日停歇,被张江陵弹压许久的人全都蹦出来了。”
汤显祖叹了口气,道:“现在有人说,张江陵并非勤于国事,疲病而死,而是因为耽于女色,常服虎狼之药而殒身。只是朝廷为了体面,才弹压此事不提,以病故颁告天下。还有人弹劾张江陵侵占辽王府第,大肆收受贿赂,又弹劾说有地方官府为了巴结他,屡屡动用公款为他大建私第等等,嘿!当真是宦途险恶啊。”
叶小天道:“这些事,究竟是真是假?”
汤显祖略一沉吟,道:“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想要弹劾一位威望隆重、名满天下的首辅,若是捕风捉影,岂不反被张党捉住痛脚?不过,在汤某看来,张江陵虽私德有亏,于大节却无损!”
叶小天道:“汤兄是说……”
汤显祖道:“张江陵乃不世出的一代奇才,负豪杰之才,整齐操纵,百官凛凛,各率其职,纪纲就理,朝廷肃然,其效旦夕可见,为政十年,海内安宁,国富兵强。尤长于用人,筹边料敌,如在目前。
想他平都蛮之乱,用凌云翼平罗旁之乱,并拓地数百里;用李成梁戚继光委以北边,辽左屡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驯治水而河淮无患。居正之功如是,虽有威权震主之嫌,较之严嵩判若黑白矣,实为一世良相!
依汤某看来,身为宰相者,这才是他最重要的方面,没有必要让他按圣人的要求来约束自己,一个能做大事的人,也绝不可能成为圣人。能成为圣人的,都做不了大事。
所以其私德固有瑕疵,却无损于大节。然则如今以私德抨击他的人,又岂是为了公义呢?不过是以其道德暇疵攻击他的政策,而张江陵的政策无疑是朝廷力挽颓势的良策,一旦因此遭致毁损败坏,后果不堪设想。”
叶小天听到这里,对汤显祖不禁肃然起敬,这个汤显祖的个人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