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捡到他时,他就是被人弃置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
除了需要请尘了道长去他们那儿做法事、还愿、祭祀、庆典等事时,山民才会进入林海到道观商请,其他时候绝少有人会到竹海打扰,是以竹海中很是幽静,在这幽静的夜晚,道观中本该早就熄了灯火,可此时老道士尘了的房间里却依旧亮着灯。
灯下对坐着两个人,菜是一碟炒豆子,酒是自酿的糯米酒,嚼一口咯嘣脆香的炒豆子,灌一口自酿的醇浓老酒,两个人神态悠然。
北边那人麻鞋道袍,正是附近山民所熟悉的尘了道长,坐在他对面的却不是他的小徒弟石头,而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削瘦高挑的老者,这个老者正是从葫县越狱,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王宁王主簿。
尘了道长拈起一颗豆子,咯咯嘣嘣地嚼着,对王宁道:“今天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杨家、果基家还有于家,三家的迎亲下聘队伍,在水银山大打出手,据说是有人放冷箭意图行刺,而被行刺的人居然囊括了所有各方。”
王宁呵呵地笑起来,道:“我就知道,展家想和果基家联姻,再联手压制杨羡敏,制止水银山之乱,这怎么可能。那杨应龙野心勃勃,绝不会坐视此事成功!所以我一直袖手不理,果不其然……”
尘了老道微微挑了挑白眉,道:“哦?你是说,行刺的人来自播州杨家?”
王宁道:“有可能,却也未必,铜仁于家那小女娃儿,志气不让须眉,胃口也大得很呢,说不定是于家想趁乱拿回水银山,所以是她出手。不管是谁,总之,水银山之乱还没到头儿,不是么?”
尘了老道嘟囔道:“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你们本是专司谋反大逆之罪的锦衣亲军,在朝侦缉不法,平息祸患,在外收集军情、策反敌将,如今却在处心积虑地帮助别人造反……”
王宁正色道:“你说错了!我们做的依旧是侦缉不法,平息叛逆,并没有违反洪武天子创立亲军的本意。只是,有些人虽然野心勃勃,但他的反迹一日不显,朝廷就无法不教而诛。
有没有我们,杨应龙都会想尽办法扩充实力,耐心地潜伏着,等到合适的机会就跳出来在朝廷腹心之处狠狠捅上一刀,与其如此,不如让他按照我们的步调走,如此一来才能将损失减至最小,最终把谋逆者绳之以法!”
尘了摇了摇头,道:“水银山之乱,朝廷诸公就没有拿出个什么章程来?”
王宁道:“这件事发生在众土官的地盘上,他们哪一个都未向朝廷告白,朝廷如何得知?”
这就像一些混帮派的,哪怕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也只会遵循道上的规矩跟对头斗,他们决不会向朝廷告状,一旦开了这个口,他们就会被土司这个群体所鄙夷、抛弃,以后还怎么混?
铜仁张知府也是一样,他也是土官,纵然此事让他头痛不已,他也不会向朝廷开口,叫朝廷的人跑到他的地盘上来指手划脚。他们不但不会对朝廷讲,还会千方百计遮掩其事。
哪怕打得头破血流,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让朝廷插手那才是噩梦,永乐年间思州思南两位宣慰使打得不可开交,永乐大帝不请自来,热情洋溢地跑出来调停了,结果如何?
结果是思州、思南两位田氏宣慰使从此大权旁落,他们传承了千百年的地盘被永乐大帝左一刀右一刀的割成了八块,从此脱离了他们的绝对控制。前些年葫县两位小土司又打起来了,结果朝廷再一次不请自来,结果又如何?前车之鉴,张知府岂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尘了老道轻轻哼了一声,道:“可你们知道!”
王宁抿了一口酒,道:“不错!但这一次我们知道,下一次呢?我们未必还有这个运气。只有千日作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