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鋆告辞后,惇王唤了立海进来,密密地叮嘱了小半个时辰,立海领命去了。
立海一出古月堂的门,惇王脸上的神气就变了。那种大咧咧的模样无影无踪,脸色阴沉下来,就像铁铸的一样,上面青光隐约,那是浮动着一丝狰狞的快意。
他从牙齿缝中吐出几个字:“老四,我他妈该烧一顶绿帽子给你!”
老四,他的四哥,四年前龙驭上宾的文宗显皇帝。
奕誴恨他的四哥,恨他的六弟,也恨他的皇阿玛——宣宗成皇帝。
惇王的生辰,只比文宗晚了六天。宫中传言——惇王自己亦深信不疑——这是文宗生母、当时的全贵妃、后来的孝全成皇后,买通了太医院,想法设法,提前了六天早产。不然,惇王和文宗两兄弟,长幼之序,就会颠倒过来,惇王就会成为事实上的皇长子——文宗、惇王出生的时候,宣宗前边的三个皇子,已经全部夭亡。
如果自己是皇长子,就不会被皇阿玛扔出去,过继给四叔绵恺,去做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惇王;甚至,后来继承大宝的,可能就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偷步”的“老四”——惇王在心里,从来不叫文宗“四哥”或者“皇上”的。
老四,你这个小偷!你早早地死掉了;你的老婆被别人上——这他妈就是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的报应!
还有我那个老爹,那个总是一脸道学模样、看见我就没有好脸色的老爹。
惇王打从有记忆开始,就觉得皇阿玛不喜欢自己——我的性子是粗疏些,我的书是读的不好,比不上老四,更比不上老六,可这不能是你把我扔出去的理由啊!
那个时候,我他妈才十一岁!
那个四叔绵恺,此前四年就死掉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这么一个死人,居然一觉醒来就变成我的阿玛了?
你先后一共生了九个儿子,就我一个被你过继给别人——就我一个被你给扔出去了!
成人之后,自然也明白,皇阿玛的这个安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惇王的王爵,就此转入宣宗一支。可是,少年时期的被遗弃的恐惧和愤怒,永远无法从心底消除;老头子用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去为本支交换这个王爵,亦是不争的事实。
宣宗驾崩、文宗登基之后,再埋怨阿玛、再嫉恨老四,已经没有意义,惇王仇视的目光,转到了六弟身上。
老四刚登基的时候,自己在他那儿动辄得咎,动不动就说自己“失礼”。咸丰五年,居然被降成了贝勒,“罢一切职任,入上书房读书”。但是,那个时候,自己一边恨老四,一边有一种莫名的得意:老四怕我,防着我!这说明了什么?——我厉害啊,我有本事啊!
没多久,老四待自己好起来了,先复了郡王,后升了亲王。开始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老四转了性,后来终于明白了:这是因为老六的势头起来了,老四把精神头转到提防老六上面去了——老五这边,就要敷衍敷衍了。
另外,老四对自己已经放心了:老五没有能力给我制造威胁。
明白了这个,惇王感受到的,不是如释重负的喜悦,而是一种深深的屈辱。这种屈辱,很快转化成了对恭王的莫名的嫉恨。
自己也算巴结到了亲王的位子,可自己这个亲王,和老六那个亲王,怎么能比?
自己的这个“惇亲王”,是跑到别人家里,捡漏捡来的;老六的那个“恭亲王”,可是老四即位之后,“奉皇考遗诏”封的!那是什么风光?!怪不得老四都当了皇帝了,还要嫉妒老六!
还有,自己的出身,和老六也比不得。
自己的娘,只是一个妃,后来老爹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