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由崇文门入北京内城之时,已是接近辰正的光景了。
入城后,自然是先到紫禁城递请安折子,宫里边传出话来:给假一天,明儿可以不必入直。
不过,这难得的一天假期,关卓凡并没有福气享受。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银杏胡同的“顾问委员会”,接见了法国署理公使博罗内。
关卓凡还在上海的时候,博罗内就提出要会见轩郡王,并且不止一次询问:轩郡王何时返京?如果轩郡王还要在上海逗留下去,本公使可以赴沪面见。
如此急切,可见相见,法国人欲谋商之事,重大而紧迫。
法国公使馆亦曾就该事件询之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但却不得要领。恭亲王通过文祥,转告博罗内:此事由轩郡王主持,只有他才能给您“满意的答复”。
博罗内身材高瘦而挺拔,上唇两撇修剪得极精致的胡子高高翘起,行礼的时候,不过微微欠身,随即便挺高了胸膛。他的个子高了关卓凡几乎一个头,说话的时候,脖子却竖得笔直。这个姿势,使对面的人总感觉到,他下斜的目光中,含有一丝轻蔑的意思——虽然这并非总是他的本意。
关卓凡一眼看去,心里便“哼”了一声:这是很地道的一只高卢鸡嘛。
博罗内的年纪并不大,还不到四十岁。他这个“署理驻华公使”,本衔为参赞——请留意,只是参赞,不是“公使衔参赞”。
博罗内是去年这个时候上任的,整整一年了,法国人还拿一个参赞来“署理公使”,对中国的重视程度,较之英、美,其中区别,就大了去了。
双方略事寒暄之后,博罗内即开门见山:“殿下,法兰西帝国政府想知道,中国政府,为什么不秉持中立的态度,而是发表了支持普鲁士、谴责奥地利的声明?”
你妹的,什么口气?
“我想知道,”关卓凡冷冷说道,“普、奥相争,法兰西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中国支持谁、反对谁,碍着法国什么事情了吗?”
博罗内一滞,稍稍放缓了语气:“在普、奥之争中,我们法国没有任何的私利——普鲁士、奥地利,都是法国的友好国家。殿下,我认为,如果我的两个朋友发生了争吵,我作为第三方,应该劝和促谈,而非火上浇油。为此,我必须保持中立——这是最基本、最应该采取的立场。”
顿了一顿,又说道:“这就是法国‘扮演的角色’。法国这么做,中国也应该这么做——据我所知,中国和普鲁士,并没有签署过什么条约,使中国在普、奥发生争端时,必须支持普鲁士、反对奥地利吧?”
哼哼,不亏是搞外交的,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可是,法国没有“私利”?还有,哪儿来那么多的“应该”?你以为你是世界警察?法兰西,你还欠着点儿火候。
好,老子来给你硬拗。
“公使先生,”关卓凡微微一笑,“我国政府认为,比起所谓‘中立’,正义和公正,更加重要。”
“殿下,”博罗内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普、奥之争,普鲁士……代表正义?”
“是的。”
“殿下,”博罗内缓缓说道,“你有着渊博和敏锐的美好名声——既如此,你一定知道,普鲁士、奥地利此次的争端,从何而起喽?”
“当然——是为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地区。”
博罗内虽然说“你一定知道”,但听到“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一词,脸上还是多少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说道:“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地区,丹麦人和德意志人混居,原是归属丹麦统治的。前年,德意志人和丹麦人爆发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