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一怔,他虽然猜得出来,这个“弟妹”是谁,还是禁不住问了句:“七福晋?”
“嗯。”
恭王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眯起了眼睛,同时,双手交握,轻轻搓动。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可是,这些细微的肢体动作,清清楚楚的表明,他的内心,有着极大的烦难。
醇王福晋登门,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来意为何,更是不问可知,可是——
醇王矫诏造逆,铁证如山,本人亦不能辨一词,其所作所为,叫人就算有心为他求情,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文祥反对黜神机营“出旗”,以为处罚过甚,以一对四,依旧择善固执,这是因为,一方面,神机营毕竟“反迹未彰”,另一方面,神机营人员,有“出首”之举——这就可以算是“反正”了,因此,神机营卷入此案,可说是受了醇王之累,平心而论,有可原宥之处。
但是,至始至终,文祥没有为醇王求过一个字的情——并非他连一句好话也不想为醇王说,而是根本无从措手。
可恭王不同,他和醇王,是同胞兄弟,不论醇王造了多大的孽,恭王如果不出面为醇王说情,他都不能免于外界“无情无义”之讥。
如果恭王出面为醇王说情,首先,他会遇到和文祥同样的问题——无从措手。矫诏是真的——还矫了不止一道的诏!阴谋称兵造乱,也是真的——矫诏上写的清清楚楚呢!这样子的罪行,如果还不置之典刑,《大清律》神马的,就可以拿去做擦屁股纸了!
“议亲”、“议贵”的名目,也用不了——“议亲”、“议贵”,不及枭獍,谋反造逆,逢赦不赦,是不能“议亲”、“议贵”的。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恭王身处嫌疑之地,他自个儿本就是当政者重点防范的目标,可着劲儿的韬光养晦,犹嫌不足,还跳出来趟这个浑水?这个“浑水”,可不是恭王当年的“贪墨、骄盈、揽权、徇私”,而是“矫诏、造逆”——这个浑水,实在是太浑了!
如果恭王出面为醇王说情,一定会招致“上头”严重的猜疑,到时候,非但醇王救不下来,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这种注定赔本的生意,做得来吗?
可是,如果恭王由始至终,一默无言,又如何免于天下人“无情无义”之讥呢?
文祥晓得恭王这个人的,重情重义,爱惜羽毛——仔细想想,真是替他作难!
别的先不说,眼下醇王福晋这一关,又该怎么过呢?
唉!
文祥开口了,神情、声音,都十分难过:“想来想去,这个事情,还是……要怪我。”
恭王微愕,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向文祥。
“当初会议神机营去留,”文祥说道,“如果我不是那么固执,坚持不可黜神机营‘出旗’,或许……能够救七爷一命,也说不定?”
“这个话……怎么说呢?”
“是曹琢如挑的话头——”
顿了一顿,文祥说道,“会议之后,琢如说,‘王爷不在,有一句话,我可以说了’,然后就说,‘如果黜神机营‘出旗’,有一个人,大约多少还有一线生机——’”
“琢如的话,只说了一半,许星叔便接口说道,‘让我来猜一猜,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目下正关在宗人府‘空房’里的那一位?’”
恭王眼中,波光一闪。
“曹琢如说‘不错’,许星叔说——”
说到这儿,文祥顿了一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嗯,他是这么说的,‘太平湖多年经营,尽在神机营,如果神机营‘出旗’,无力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