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漱了口,净了手,奉上茶来,慈禧抿了一口,说道:“一会儿出去溜溜弯儿吧。”
玉儿欣然色喜,微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请主子的示,那……李莲英呢?”
慈禧轻轻的“哼”了一声。
玉儿陪笑说道:“主子还怪着他?主子这么圣明,什么事儿,心里不是明镜似的?到了北京,住哪儿、去哪儿,那是他自己个儿做的了主的事儿么?这趟差使没办下来,依着奴婢的小见识,实在……也怪不得他。”
慈禧抿着茶,不说话。
“还有,”玉儿觑着慈禧的脸色,说道,“主子臊着老李,轩王爷若晓得了……须不大好看,好像……主子在怪罪王爷似的?奴婢觉得,呃,眼下这个点儿,主子还是……”
慈禧放下茶碗,平静的说道:“行,叫他也跟着伺候吧。”
玉儿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去通知李莲英。
李莲英听了,眼中放出光来,觑着四下无人,对着玉儿,兜头一揖。
玉儿低声说道:“好啦,老李,别客气了,快点儿吧。”
下楼,出门。
走过“水法”的时候,慈禧停住了脚步,微微的仰起了头。
这个大大的喷泉池子,喷雪溅玉,一如平日。只是夕阳残照之中,半池瑟瑟半池红,池子里的一十三组青铜雕像,对着残阳的一面儿,溢彩流光;另一面儿,隐在暗影之中,一眼看上去,整个形状愈加生动,似乎观者一转过身去,他们就要活了过来。
同时,半明半暗之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慈禧的目光,落在那对骑着大鱼的童男童女上面,鱼嘴大张,水流从鱼嘴中喷出,男孩女孩,皆笑逐颜开。
你们倒是快活啊!
人世间的悲哀、痛苦、猜忌、背叛……永远不干你们的事儿吗?
慈禧一边儿在心中感慨着,一边儿将目光转向那个斜举着一只陶罐的妙龄少女。
水流正从罐口奔涌而出,少女美目微合,面色安详,犹如婴儿中酒,天地万物,全不萦怀。
自己入宫的时候,大约也是她这个年纪吧?
可是,这么多年来——从父亲在任上病逝的那一刻算起,自己的心,什么时候真正的安闲过?
慈禧的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再看那对顶盔掼甲的男女将军——
男的驾车,女的挥戈,男的威猛,女的飒爽,皆是意气昂扬,似乎下一瞬就要从池子中一跃而出。
慈禧苦笑了。
自己曾经忽发奇想:有朝一日,男的就是关卓凡,女的就是自己,并肩立于战车之上,驰骋疆场,那是何等的快意?
当时,她并不以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有多么“天方夜谭”——上一回来天津,小站阅兵,自己就是和他并肩立于“战车”之上啊!
现在回想,何其讽刺?
“不走了,”慈禧说道,“去‘水晶亭子’坐一坐。”
所谓“水晶亭子”,是指园子里那个圆顶的亭子——六根石柱支撑着大理石的穹顶,穹顶上有一组青铜雕塑。亭子的六个面,都由头落脚装上了玻璃,中间都是两扇可以开合的玻璃门。玻璃门上,用铁枝扭出种种蔓草花枝形状,以为框棂。
亭子本身并没有名字,因为通体装上了玻璃,官港行宫的人,习惯上,就喊它“水晶亭子”了。
上一回来天津,关卓凡曾经对慈禧说过:“天气渐冻,户外生寒。不过,就算严冬腊月,北风呼啸,太后亦可在这个亭子里面,拥炉煮茗,赏景消闲,断无风霜雨雪之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