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鋆微微一笑,“还有,你记住了,《三国演义》,也是戏!”
筱紫云被训的头昏脑涨,跪在地上,身子愈俯愈低,“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大人教训的是!”
“国初的时候,”俯身垂首的筱紫云,看不见宝鋆一脸的讥笑,“旗下贵胄拿《三国演义》做兵法用,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没读过书,也算是没有法子的事儿,可是,现在如果还这么做,就是笑话了!”
顿了顿,“那个时候打仗,较之魏蜀吴争雄,毕竟差的不算太远,拿《三国演义》做兵法,勉强能对付着用;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时势?”
“我说过了,现在的仗,洋枪、洋炮、蒸汽船、火轮车……早就不是曹操袁绍的那种打法了!别总是拿《三国演义》的那一套来套了!——这句话,你方才大约没有装到脑子里去!”
筱紫云一声儿也不敢出。
“‘山人’跋扈,篡权谋朝,这都不假,”宝鋆说道,“不过,他说过的一句话,却是极有道理的——‘现今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句话,请你替我带给艾翁。”
“‘现今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呃,是!”
“得,你起来吧!”
筱紫云站起身来,脑子里兀自嗡嗡的,同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自己提的这些建议,绝大多数,都不是自己想出来的,都是“艾翁说”——怎么,难道艾翁的想头,也是戏里来的?这……不可能吧?
当然,这个疑问,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宝鋆好像晓得他在想什么,坐回到椅子上,掸了掸袍子,说道:
“艾翁的许多想法,都是有道理的,譬如,他以为应该抓住对法战事的机会,有所作为——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不过,机会虽然要抓住,但怎么个抓法,却是要好好儿的讲究、讲究,艾翁的‘抓法’,我直说了——是颇值得商榷的。”
顿了顿,“还有,也不要抱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想头,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不然,就以为大势尽去,再无转机之日——这么想,最容易急,最容易乱,最容易出错!你明白吗?”
“呃……明白。”
“怎么想是一回事儿,怎么做又是一回事儿,事情真做了起来,不能急,不能糙,不能想当然耳!”
“是,是……”
“也不晓得你是不是真明白——我前前后后说了这么一大篇儿,不过四个字,‘谋定后动’!谋不定,就不能动!机会总是有的,可是,如果冒冒失失的走错了路,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已经在悬崖底下,跌成一团碎肉了!你明白吗?”
“紫云……明白。”
“你跟艾翁说,”宝鋆放缓了语气,“他说的,我都晓得了,待我通前彻后的筹算明白了,自然有以相报——反正,大清和法兰西的这场仗,也不是明儿个就要打了起来,请他稍安勿躁,耐着着性子,等上一等。”
“是!”
“千万,千万,”宝鋆盯着筱紫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请他不可自行有所动作——你听明白了吗?”
“呃……是,听明白了。”
“好了,该说的,我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宝鋆的身子,向后微微一仰,一副放松下来的样子,笑容也回到了脸上,“有些话,说的也许过头了点儿,你不会见怪吧?”
筱紫云赶紧说道:“紫云怎么敢?”
顿了顿,“艾翁也不会的——”
话一出口,自觉没有资格替艾翁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