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府,湘阴县。
左家大宅里面,正在热热闹闹的唱花鼓戏,湖南之人,性情热烈,不喜欢那些水磨腔的南戏,所以每逢热闹的聚会,生辰,节庆之时,都免不了邀一班花鼓戏来唱曲儿,用城里人的话来说,花鼓戏是给乡下人瞧的,演的都是种田种地,男女情感,家庭生活的,实在是俗不可耐,可这一日,自湖南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长沙知府等一干湖南省高官,各个正襟危坐,就是看这往日极俗的花鼓戏。
正堂之中,高踞正座的大胡子老者,穿着一袭暗红色五福夔纹的棉质长袍,正是归乡扫墓荣养的军机大臣二等公左宗棠,他笑容满脸的看着一个憨厚老实的粗布衣裳的男子上了台,叮咚叮咚的伴奏响了起来,边上又来了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旦角,虽然是旦角,但是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倒是可以称之为老旦,男的先开口唱了,用的是湖南土话,“胡大姐!”
那个女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喜滋滋的应了一声,“哎!”
“我的妻!”
“啊!”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咯?”
那个旦角喜滋滋的唱道,“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咯。”
“那我就比不上了咯!”
“你比他还要多咯!”
看戏的人无人不哄笑,左宗棠下手的湖南巡抚转过头,对着左宗棠笑道,“朴存公久居北方,没想到最爱看的,还是这家乡戏。”
“美不美,家乡水啊。”左宗棠唏嘘的说道,他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听着外头的花鼓戏手搭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别的倒是罢了,听着这花鼓戏,倒是年轻了不老少。倒是你们几个地方大员,今日还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看这些村戏,只怕是无聊的紧吧。”
抚台藩台等连连说不敢,左宗棠捻须看着右手边的官员,不免得动作微微一凝,右边坐着的长沙将军,体态雍容,不怒自威,坐在位置上亦是威风八面,只是这会子大约是累了。正靠在官帽椅的靠背上闭目养神,还时不时的打着轻微的鼾声,左宗棠哑然失笑,“这个常四,还真不给老夫面子。”
满庭红顶戴双眼花翎,众人言笑晏晏,今日左宗棠原本是自己自娱自乐,请了一班左近的乡下小戏班来唱一会子的花鼓戏,没想到到了下午,在长沙府的自湖南巡抚以降,文武大员悉数到齐,来给左宗棠拜年。
湖南巡抚见左宗棠兴致颇高,于是开口笑道,“今年乃是西圣五十慈寿,却不知道老大人,准备了什么好的礼物进献呢?”
左宗棠拍了拍肚子,“西圣最是不计较这些小玩意,所以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进献的,前几日花了我三千两银子,”他的脸上露出了肉痛的表情,虽然左宗棠不缺钱花,但是他是军机处里头难得的不谋私利之人,和宝鋆等人,天差地别,所以这三千两对他来说是极为可观的财富了,故此不免要露出心疼的表情,“得了文征明的一副真迹百寿图,上面写了不同字体的寿字模样,倒也稀罕,就拿这个为贺礼就是。”
湖南巡抚不免暗暗腹诽,三千两就连文征明的一个字都买不到,还能买到一百个寿字?这八成是赝品吧,只怕献上去,内府的书画大拿了见了要笑掉大牙。边上的布政使连忙接话,“老大人勤俭,实在是为吾辈楷模,老大人乃是三湘俊才,给西圣贺寿,这银子怎么好意思让老大人掏腰包?银子应该由我们藩库出才是。”
左宗棠摇了摇脑袋,“不成,这是我自己的心意,那里能和你们混在一块,你们自己送自己的,我送我的。”
巡抚小心翼翼的说道,“朴存公,这字可使人瞧过,这个,自然我是信得过朴存公的眼光的,只是要进献给西圣,只怕是要再仔细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