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仍然摇头,因为他认为,武氏的法子将进一步强化吏部在选官、任官上的权力,相对于皇帝而言的。
更主要的是,此法将方方面面、原本在官吏考核中并不重要的条件,以看似严谨的形式进一步加以明确,将次要的事搞得紧要起来。
皇帝对于国内众多的刺史、县令们到底在地方上干了几年,根本不会都记得,再说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官员的才干最适合干什么,和他们的政绩。
如果武氏之法经皇帝点头而施行起来,官吏间论资排辈之风便要抬头了。
从此以后,皇帝要任命个什么官员,便要先看吏部的帐本儿,皇帝敢不看,就该有人嚷嚷了。
在皇帝看来,武媚娘这道议疏的可取之处,只是它的题目——官员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这给州县官员以入阁的期待,并强调了地方从政经验的重要。但内容,他真看不上。
皇帝并非因为晋王主持吏部才这样想,晋王也不会一辈子在吏部。
他说,“于大人你看,当下的三铨选官之法已经很不错,所差的只在一板一眼,吏部这些人若一板一眼将现行的法子施行起来,根本闲不着的。”
“而武氏在这份议疏中又提出个新法子出来,对官员年限、职别都有了限制,吏部只须拿着尺子、按帐册查证国内那么多的刺史、都督、县令,任京职官员的年限、品阶,累是累了,但像不像木匠?”
于志宁心悦诚服地回道,“陛下,像!不不不,微臣不是说陛下像,如此一来,吏部便像木匠了。”..
皇帝笑道,“吏部这样重要的部门,朕哪肯让他们做着木匠的差事!须知两块木料尺寸一般长短,但有的能顶千斤,有的只能顶两百斤,行不行全在木材本质。按武氏之法,刑部尚书刘德威早该走了,高审行也不该去延州。”
于志宁无话可说,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临走,皇帝对他道,“那些庸碌者又恰恰符合此议中的‘规矩’,怎么说?敢动一动他,是否会怨天尤人?给庸碌者以口实,则官不议政、不论绩,只重资历,害的可是朕的吏治!立法大计有如掌驭,一招不慎则南辕北辙,不可不慎。”
离开时,堂堂的中书令于志宁是彻底服了。
但皇帝最后同意了武氏提议中那句“未做过县令的给事中、中书舍人不得升迁”的建议,看起来更像是给武媚娘一个面子。
看着于大人离开,皇帝暗道,“用谁不用谁,岂能尽委一部、用一名目?此法不但会使官场忽视为官本分,连吏部也要因循起来如一潭死水。看来爱倒换名堂,亦是多数女子的脾气,父皇一生只用‘贞观’,启示良多。”
几日后,徐惠又上奏章。
她提议,太极宫女学每年的花费,要提前预计账目,报至尚书省,以度支部审核后,分配下一年女学的开销,期限以十月底以前奏讫。
女学如今可不是六百人了,饮食、衣物、脂粉、学具,连那些感业寺还俗的教师在内,每年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徐惠提议,女学里应再委派专人负责这项事务,而且这件事的本身,便是对那些学生们最好的教导——将来过日子,要会算帐。
皇帝大笔一挥,“准奏,具体人选由徐给事中确定,报礼、吏部备案。”
皇帝想,“这才甚合朕意,徐惠如是个男子,朕能给她个侍郎做做。”
随后又额外地想,“徐惠和谢金莲,看来相似的不止是模样……但朕想这个做什么呢?还不如想想消暑那晚,在丹凤门城楼上给朕打扇的那个青瓜!模样不如容妃,还行,但她小小年纪居然敢那样看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