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玲珑失眠了。
索性,她从下了床,换了一身俐落的衣裳,没有惊动值夜的海棠和丽水,蹑手蹑脚来到尚未竣工的演武厅。
演武厅是由缮营司承办的,大致已经建好,只差内里的粉刷和需要精细打磨的地方。
王府里的规矩,内院里到了掌灯时分便是灯火通明,演武厅里也如此。新房子特有的潮味和石灰的呛人味道混合在一起,玲珑连打几个喷嚏。
这演武厅是颜栩专门为她所建,自从大婚以后,玲珑很少练功,等到演武厅全面竣工,她就能堂而皇之让颜栩教她武功了。
想到颜栩,玲珑便就没有了精神。
她半夜睡不着,原是想来演武厅里练上一通拳脚,练得酣畅淋漓,回去洗个花瓣浴,想睡不着都难。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兴致了。
这个时候,颜栩应该已经投宿了吧,是住在官驿里还是住在客栈呢?
他隐藏了身份,去官驿不太方便,他应是投宿在客栈。
他那身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别人不会怀疑的。
不对不对,他脚上穿的是双青布福寿鞋,这是普通人家的书生们爱穿的,可他身上的直裰却是斜纹布的,就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也大多是穿杭绸直裰,一尺斜纹布能买三四尺杭绸,穿青布福寿鞋的人怎会穿这么贵的料子?
他会不会刚出京城就被人识破身份啊,他的眼神又不好,看人的脸都是一团模糊,真若是遇到熟人也不知道啊。
好在还有杜康。
可杜康也太惹眼了。
美得惊心动魄,冷得触目惊心。
不过,杜康常年在外面办差,颜栩都有那么多人皮面具,杜康应该也有吧。
想到这里,玲珑才放下心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
前世好像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吧。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同门都没有,师傅秦玛丽坐在轮椅上很少出门,她从没试过担心过什么人。
可是这一世,她却有了牵挂。
牵挂颜栩,牵挂娘亲,她还牵挂海棠的亲事,杏雨的臭脾气,还有琳琅和四姐夫的关系,对了,她还要去永济寺给甘明许愿,保佑她早点找到如意郎君。
除此以外,还有老波斯人说起的那位神奇的女子,那个长得与她酷似,也同样有一双妙手的女子。
老波斯人已经很老了,他是在幼年时遇到的那个女子,而当时那个女子已经是成年人了。
算来应有六十多年了,即使她还活着,也已经风烛残年。
玲珑叹了口气。
冷秋,真的是你吗?
你曾经来过。
你给你救下的孩子们取了中国名字,你告诉他们在东方有最美的风景,你所说的东方,不是这个时空,而是你来时的地方吧。
在这孤独寂静的夜里,玲珑想起了冷秋。
前世她直到临死之前,才知道冷秋和她的关系。
原来她短暂的二十年生命,是个彻彻底底的阴谋。
一切都是因为冷秋,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为了通风去潮气,演武厅的四下窗子全都敞开着,玲珑怔怔地望着窗外的羊皮灯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一世,她要有女儿,有儿子,她要热热闹闹一家人,她要她的儿女围着她撒娇,她要他们快快乐乐地长大,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前世她经历的那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