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府衙排衙。
下面的官吏都是捏了一把汗。
因为大老爷与二老爷,又起争执了。
以往苏严在归德府坐衙时,从来都是一言堂,但现在林延潮任同知,终于有人可反对几句。
但见林延潮道:“吾以为这一次随贼的乱民,乃不得已为贼所裹挟,另外也是为饥寒所迫耳,若是以雷霆手段镇压,恐怕会失去民心。不如大赦百姓,归田者不问,再犯者弗赦,以为宽仁之政。”
苏严不悦道:“司马又生妇人之仁了,这乱民不追究,日后再作造反生事,如何是好,唯有杀一儆百,震慑这些宵小。”
林延潮说完,下首本府巡捕也是为难地道:“府台老爷,这一次造反乱民,牵涉甚多,若是强行去民间抓拿,恐怕会激起民变。”
苏严斥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本府关心之事。”
巡捕为难地道:“那府台大人,恳请你调动官兵,协助捕快抓拿,以免乱民生事。卑职请府台拨一百名官兵相助。”
苏严双目圆睁道:“吕巡捕,告诉你不要与本府算账,不然将来本府找你算账!”
当下散衙,吕巡捕一脸大汗而去,其余官员仿佛刚才在正堂内都呼吸不畅般,到了堂外方才立在那长长的喘息。
堂中林延潮摇了摇头,自己在苏严这等人手下为佐贰官,真是十足摆设一个。
不过林延潮为何明知自己反对无效,也要出言反对,那当然是为自己留后路。
万一苏严将来作死,又再度激起民变。林延潮也会因当初在议政时,说了这句话,而免去罪责。若林延潮一句话不说,就如同默认此事,将来归德府第二次激起民变,自己身为佐贰官就要再度与苏严一起背锅。
林延潮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下城退兵之举了,自己的命不可能总是那么大。
所以宁可在堂上得罪苏严,也要明确表达自己意见,否则就如同其他三位通判,与苏严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但自己至归德府任官以来所提建议,苏严一句也没听过,权力甚至还不如三位通判,他手上至少还有分管辖事之权,这令林延潮不免生不得志之意。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林延潮心底长叹,正要起身,苏严在旁道:“林司马请留步。”
林延潮停下脚步,苏严难得温言地道:“林司马这边坐。”
林延潮点点头,坐在了苏严案边问道:“府台有什么吩咐?”
二人都是很有默契,刚才堂上不过公事上的争执,大家私交还是可以的,也算是大家不‘因公坏私’。
苏严从匣子里取了两锭银子放在案上,林延潮见这两锭银子与库银差不多大小,但唯一就是银锭上没有府库的印记。
苏严道:“司马初来乍到手头想必不宽裕。”
“府台……”
苏严笑了笑道:“林司马看来是误会,本府为官清廉,岂是行贿之人。此乃两百两耗羡银,司马为本府同知,一年可从耗羡银中支一千两百两。”
什么是耗羡银?
这名词才出来不久。
但一提耗羡就知道了。
这可是千百年来之陋规,在汉朝时,每缴粮食一石,官员称为了免被雀鼠偷食损耗,让老百姓加耗两斗,这两斗称为雀鼠耗。
到了明初和明中,百姓缴粮,就有淋尖踢斛。
什么是淋尖踢斛?
就是官吏收粮时,用斛装粮,老百姓将粮往斛里装满后。
官吏用脚踢斛,斛面堆尖的粮食就掉到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