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狱言谈有表面上恭敬,内里还是有些倨傲,似将林延潮看作了阶下囚。
冬日里的日光,透过屋中木格子天窗,撒在案头。
林延潮侧着脸感受着这和煦的日光,心情却是轻松的。当然这在外人眼底,是坐牢坐出了休沐放假的感觉。
这点令司狱心底愤怒,他方才的话落在了空气,林延潮竟没有接,不把他放在眼底。
司狱重重咳了一声,带着几分不满。
这时林延潮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的背上。这一刻林延潮脸也是瞬间暗了下来,看去有几分肃然。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从从九品至正五品,一共有十级,就算是司狱是布政司里的牢头,但论及尊卑二字,他是远远不如林延潮的。
林延潮虽说被押,但没有夺职,仍是正五品官员。
司狱知自己方才说话口气,放在平常就是言语冲撞了上官,但眼下在牢中,他自有这个权力。
现在林延潮让他重说一遍,司狱唯有心怒面笑地道:“回禀司马大人,开封府的辜府台,他说要提审司马大人。劳驾司马过去一趟!”
“原来如此,”林延潮闻言点了点头,提笔在墨上点了点道:“本官就不过去了,让辜府台到这里来就是!”
“此与礼数不和吧!司马虽仍是官员,但仍在押之身,何况辜府台又是奉司里之命,提审司马。”
林延潮继续于案上写字,道了一句:“你没看见吗?本官在写给圣上的奏章,若耽搁了要事,辜府台担当得起吗?”
司狱一愕,想了想按住气垂头道:“那么下官替司马通报一声!”
“去吧!”
林延潮连抬眼搭理都是奉欠。
不久后,屋外传来脚步声。
辜明已负手走进屋子,他脸上却全无愠色,看林延潮正在写奏章,也不说话站在一旁。
牢卒给他搬来椅子,辜明已屏退左右,就一撩官袍好整以暇地坐下,随手弹了弹膝上的灰尘。
林延潮将笔一顿,向辜明已道:“有劳辜府台,屈驾来此,本官这里还有几个字……可否稍等?”
辜明已笑了笑反问道:“司马饱读史书,可知绛侯父子乎?”
汉朝时绛侯周勃被押,为狱卒折辱,出狱后对旁人道:“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意思是我曾率百万大军,然而怎么知道狱吏竟如此尊贵。
周勃之子周亚夫更惨。
周亚夫下狱时。
廷尉责审说:“君侯欲反邪?”
周亚夫说:“我所买的兵器,乃用以陪葬之用,怎说是谋反?”
廷尉讥讽道:“君侯就是不在地上谋反,恐怕也要到地下谋反吧。”
周亚夫受此屈辱,最后绝食而死。
辜明已眼下就是狱吏,廷尉的角色,对林延潮这么说,言下之意很显然。
林延潮笔下不停,失笑道:“还是与辜府台说话亲切,若是方才的司狱,牢卒怎知绛侯父子的典故,威胁起来也没意思。算了,待写完后,一会辜府台问话时,下官有问必答如何?”
“好,君子一言,那你继续写吧!”辜明已大度捏须笑了笑。
辜明已现在可谓智珠在握。
布局到现在,都在他掌控中。
马玉在河南祸害百姓,又打伤知府付知远,这两件事将来传到天子那边,天子也是会震怒的,谁也瞒不住事实。辜明已在草议上签字,就是与马玉撇清干系。
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