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疲倦时,反而有的时候思维格外的清晰,天马行空不着痕迹,
真的累了,林延潮就立在山石上歇息,放目回览来时之路,盘恒在山岭的仙霞关口,及远方的山河。
真如‘雄关漫道真如铁,如今迈步从头越’所言,这一番艰难的跋涉也是一等对自己的锤炼。
如此到了午后,林延潮与学生们简单吃了一些继续行路,雪下得更大,一边走一边抖去蓑衣上的积雪。
行路艰难,改革变法也是艰难,但没有来由人在道上,四面都是荒郊野岭,无处容身,就算天上是下刀子也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的。
十年前自己出此路而赴京,十年后自己走这条路回乡,一来一去,自己已非当初那个出闽的少年,而十年后天下又因自己改变了多少。
难道如这古道,千百年后仍是如此,却不见千百年前的人,或许人过之后定留有足印吧。
边想边走,林延潮继续迈步前行,终于迈过最艰难的主峰,到了下山时,古道却仍有一番艰险,所幸快到岭下道旁有一处山村可以歇身。
山村小地没有什么吃食,只有本地人称作的铜锣糕几笼,众人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在村里借宿了一晚。
数日后抵浦城,然后林延潮即前往城东一处宅院。
宅院上写于府二字,门庭冷清,但显然曾经繁华过。当年林延潮进京赶考时,就在浦城他在濂江书院的同窗于轻舟的家里小住过两日。
林延潮递了帖子通了姓名,门子大吃了一惊当即道:“真的是状元公?老爷当年的同窗?你没有骗我?”
林延潮失笑道:“状元又如何?我又为何要骗你?”
这名门子立即飞奔入内通禀,片刻后一名身穿孝衣,腰系麻绳的年轻人匆忙迎了出来一见林延潮即是拜倒。
林延潮见此吃惊道:“怎么于兄他仙去了?”
那年轻人哭着道:“回禀世伯,家父三年任县学训导后,身子一直甚好,半载前害了急病就故去了。”
林延潮长叹一声,当即入厅拜了于轻舟的神主。
此刻他不由想起当年同窗种种往昔之事,他与于轻舟交情一向甚好,但这一番回来故人却少去了一个了。
林延潮心底不舒服,等到于轻舟的儿子说话,二人才至偏厅坐下。然后林延潮开口问道:“贤侄叫什么名字?进学了没有?”
对方答道:“小侄名叫沧江,去年方才进学尚未取字。”
林延潮微微讶异然后道:“贵庚几何?”
“将十五。”
林延潮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觉得对方谈吐清晰,思路敏捷更是满意然后问道:“我此来里府看门庭有些冷清,不知家中是否有难处?”
说到这里于沧江,想起于轻舟过世后,教谕同窗的白眼,亲戚之间的世态炎凉。
想到这里于沧江反而道:“不瞒世伯,确实不如当初,但所幸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小侄身为生员可以免役,加之县学里又按时给廪米,所以日子还算过的。”
林延潮当即对陈济川点点头,陈济川出外后,又入内捧了一封银子来。
林延潮道:“我与你父亲当年在书院读书时,大家同一寝室,抵足而眠谈古论今,好不快意。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还有几件表礼本是赠予于兄,请小侄收下吧。”
于沧江当即起身道:“实不敢当,先父在时曾多次提及与世伯的交情,他说他虽卑微,但世伯平素肯与他都有书信往来,足见世伯是念旧情,看重与他这份同窗之谊,故而世伯官虽高,但他也不敢有任何相求的地方。眼下家父不在了,小侄若是替他授礼,岂非有违先之志。”
林延潮叹了口气,确实这么多年来于轻舟确实从未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