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第三层——
那沈慕看向她的眼神,同百年前,舒语芙尚未进宗之时——
骆天纵看向她的,又何其相似?
沈逐凰的眼眸暗沉下去,对骆天纵,她自认数百年相处——
她从未有一分,相负过他。
但对方,却是百年前,伤她最深之人。
在诛恶台上,她虽有那最后一问,问对方便是这般,同她这个大师姐说话的。
但其实,早在对方将她赠予之物,随手送于舒语芙时——
于她心中,除却那誓约之故,便再无当初那同门师弟之情谊。
至于如今,死里得生,就连那誓约,若说背离——
那早在百年前的诛恶台上,她以神魂为祭,立下诅咒之时,便已经背离个干净了!
因果报应,轮回缘法,她已算是死过一次之人。
纵使有朝一日,因这背离天命之故,遭万劫加身,轮回为畜,她亦在所不惜。
沈逐凰周身气势陡然加重,一瞬间,似寒霜凛冽逼人。
她卷起衣袖,手心向上,于其白皙掌心,缓缓现出一道,极为奇诡的血红符印。
那正是百年前结成的诅咒之印。
沈逐凰眼神冰冷,指尖灵光划过。
下一瞬,便有鲜血自她指尖滴落,直直坠进,她摊开的右手掌心。
——石塔,第三层——
不管晋武宗之人,是何等凄惶无助。
于他们眼中,那唯一的救星,都已然足踏白玉桩,深入碧湖正中。
虽说沈逐凰已经不在此处,但骆天纵此时闯关,却并未用上半点——
他最擅长的阵法之术。
说来可笑,自从百年前诛恶台事了。
此后骆天纵行事,都再无从前那般率性恣意。
更无半分莽撞之举,就像是,他整个人,都忽而脱胎换骨一般。
但只有骆天纵自己清楚,他其实从不是莽直率性之人。
之前之所以会那般,不过是因为,他知晓无论他闯下何等祸患——
身后,总会有一人,会出手守护他,为他托底的。
那人——瞧着最冷最不可近,可实际上,却是最至真至纯之人。
干净到,就如同她那挟着莹白霜雪的剑法。
也像一面过于澄明清透的水镜,轻而易举便照出了,他骨子里的阴沉和狠辣。
也让他的狼狈,在她面前,全然无所遁形。
骆天纵在闪身避开,向他袭来水龙的同时,心头竟隐隐想起——
数百年前,他同沈逐凰初识之事。
那时,他遵照师尊吩咐,走至回音阁,只刚踏入园中——
便见那位,师尊说此后会照应于他的大师姐,执剑从他身侧飞身掠过。
整个人轻盈若云中鹤,长剑如虹般,挟霜雪贯穿远处的崖石。
从头至尾,连一个眼神,都未曾肯给予他分毫。
那时,他想:这人好生高傲,是他最不喜的那种人。
但她很强,值得他设法去交好。
于是,那日沈逐凰练了多久的剑,他便在她园中,静站了多久。
从晨昼至子夜,他虽觉得,自己生来便是极具耐心之人——
可也从未想到,竟能做到今日这般。
他想,他迟早要将今日受得累,再从她身上,一一讨回。
就像他没想到,她竟会练这般久的剑。
那日执剑回至园中的沈逐凰,也未曾想到——
他这个新入门的师弟,竟会在她园中,傻等这么久。
只为向她这个大师姐,见上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