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被灭村的消息传来之时，许也城里已经落了第一层积雪，代代以除妖为生的村庄，被心怀怨恨的妖怪屠戮得干干净净，据说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屏退众人，重明离开御殿，不知不觉间又回到梧室前，这次，有一个身影等在那里，侍奉他多年的老仆跪在隔扇外的走廊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恭敬道：“主公，请止步吧。”
重明停下脚步，微顿之后，语气温和地开口：“你这是在做什么，阿寄。”
跪在地上的人没有起头来，“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我去看望了地牢里的犯人。”苍老的声音压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犯人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嘴里一直说着糊涂话。”
重明沉默片刻，声音轻了些：“他说了什么？”
“犯人说，那个晚上他受了妖怪的蛊惑，这オ铸成大错。”
“可是你也说了，阿寄，”重明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本来就浅到几乎没有的笑意立刻淡去了，他看着匍匐跪地的老仆，微微冷了声音道：“那只是犯人精神失常的糊涂话。”
“主公！”
老仆的声音悲怆，额头磕上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重明移开视线，嗓音平淡道：“她不是妖怪。”
他垂着手转过身，浅蓝色的衣袖垂下，遮去了手腕的疤痕。
老仆终于抬起头，眸中弥漫着某种深深的悲伤，他忍不住出声道：“主公最近可曾在镜中见过自己的脸色？”
“……”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少主！”
对方一时情急，旧称脱口而出，“您这是受了妖物的蛊惑啊！”
重明转过头，注视着那位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仆，面容平静而淡然，“不是的，阿寄。”
“是我先求她的。”
他温和地说：“是我求她和我在一起，求她不要离开我。”
无视对方震惊的表情，重明温文有礼地回答：“是我先引诱她的。”
许久，跪着的身影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从地上起来。
“……还请……”
苍老的声音无比沙哑，隐约含着哽咽，“还请您变回原来的少主吧。”
重明垂眸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望向庭院里衰败了的梧桐树，轻声呢喃道：“你说，原来的我。”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随即又好像很轻地笑了一声：“原来的我，是什么样的？”
从出生起，许也重明就被所有人作为许也城里唯一的继承人培养，从每一日的吃穿住行，到具体的课程安排，所有的事情都早已固定。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明白了两件事，一是他未来会成为城主，二是他很有可能不会活到那个时候。
想到死亡，许也重明并不会感到恐惧，虚弱累赘的身体，呼吸不畅的艰难，这些他早已习惯，死亡只是阻止他履行自己职责的障碍物，同样也是一切的解脱。
很多人都希望许也重明活下去，所以他会活下去。
很多人都希望许也重明成为宽厚仁慈的许也城城主，所以他也会那么做。
许也重明的人生并不属于他自己，因此就算被拿走也不痛不痒，思及死亡也不会觉得悲伤，如果有人比自己更适合那个位子，那么就算被取代也无妨。
烛火在夜色里燃烧，一点一点融化成白色脂肪般的油，重明拿起短刀，冰凉的刀刃还未贴上手腕，背后忽然烛火一晃，墙上的光影再次合拢时，已然多出了另一个存在的气息。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那么做。”
身着曳地白袍的妖怪灵巧地避开扔过来的短刀，瞬间平移到旁边一侧，他哼笑了一声道：“如果只是喂食鲜血的话，可不知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