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年前,松树沟队从公社开回一台东方红牌拖拉机。
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从未见过此物的社员们异常喜悦,赶到村头,迎接有四个大胶皮轮子的铁家伙。
大家从“大事队长”那里早就知道,全公社仅此一台。
开回拖拉机的叫沈友仁。生得精神的他,满面春风,十分得意地向众人微笑着,并故意将柴油机的油门加大,速度却放得慢,发出巨大的“扛扛”声响,一股股浓烈黑烟从机器上的烟囱里冲出,还散发着柴油燃烧后的浓浓气味来。
骆大爷连吸几口道:“嗯嗯,真好闻。”
哑巴兴奋地眯起双眼,一边哇啊叫着,一边竖起大拇指。
村里人都知道,谁开回拖拉机,谁今后就是拖拉机手。他可以坐在驾驶座上跑运输,打稻谷,不再去泥巴田里累死累活地干了。
按资格,汪凡权这个复员的汽车兵,应该是开拖拉机的最好人选。但自回到生产队后,不仅没在队委会挂个职,连轻松活也轮不到他。
当小队很快有一台拖拉机的消息传出后,汪凡权兴奋得几夜没睡好觉。心想,队里摸过机动车的只有他一人,拖拉机手非他莫属,这回可有好活干了。
但去接拖拉机时,队长却派那个对机动车辆一窍不通的人,并真的把拖拉机开了回来。
他希望破灭了,心里说:“他会开车?不把车开翻才怪。”
他把改变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位抢他岗位的年轻人出事上:“哪天把车开沟里才好呢。”
他认为,只有到那时,“大事队长”才会明白过来,开机动车可是真正的“大事”,不是谁都玩得转的。他会亲自来请我出来收拾残局。
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一幕始终未出现,至少队里在只有这一台拖拉机时没有出现过。
自此,大家看他时常发些牢骚。都在心里想,这老司机潜藏着的不平,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爆发出来呢。
艾华替“大事队长”和拖拉机手担心。
志远不知道艾华心里的担忧,继续说:
“其实这个汪凡权,转业后政府照顾他,给安排了工作,但他自愿放弃了。”
艾华说:“哦,那他不能怪别人。听说你在高中时就入了党,还是班长,早就该重用呀。”
志远说:“人生是个复杂的命题,谁也解释不清楚。听从命运安排吧。”
他接着说:“自古以来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大事小事跟人家比来比去的,自找烦恼。那句“憨人有憨福”的话是有道理的。”
艾华说:“不错,我队里那个任自乐,不是被人看作憨人么?他很自足,总是快快活活地。”
这时,艾华的心轻松多了,心想,自己的这点委屈和误解算什么?
志远接着说:“总体来看,社员们尽管对个别人、个别事有些不满,但贫下中农对解放后的人人有地种、有活干、有饭吃局面十分满意。他们发自内心感谢共产党使自己翻了身,感谢国家关心老百姓,感谢天下太平无战事,对生逢无贼无匪无兵患的盛世感到幸运。”
艾华说:“这我看得出来。”
志远说:“有了这种基本认识和信仰,一些不满和牢骚发泄后,也就不当回事,队长的指挥绝对服从,对队委会干部也给面子。这就是生活嘛。”
艾华说:“我也看到,社员对生产大队或者公社下来的干部,往往争抢着请到家里吃饭。不过,干部们讲原则,不随意到哪家吃饭,社员们想请干部吃饭很难。
志远说:“是的,请上头干部的客,有的出于内心的感情,也有的图面子,谁能请干部到家,脸上有光,人前自豪。
艾华说:“我还看到,有社员进城,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