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璟邢回来之前,玄太师已经走了。
他站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床上双目微阖,并没有睡着的妻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嫣然受不了他一直盯着她看,睁开眼,默默叹息,“回来了?回来就赶紧休息吧。”
语罢,又闭上眼。
洛璟邢抬手伸向她,陈嫣然是怕的,她很怕这只手的主人会不顾一切掐死她,也掐断他们之间最后的情意。
她承认,自己很窝囊,护不住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更劝不动丈夫,甚至陪他走到今时今日。
而到了最后,这段难以言说的过程,终将结束在她的手中。
有始有终,方为大善,不是吗?
那只手最后并没有触碰她,而是停在她眼前许久,又收了回去。接着,她听到脚步声,像是往书桌方向去的,她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她知道洛璟邢给她安排了许多人,她以为玄太师既然敢闯敌营,定是做好了不被发现的准备,可邢哥哥现在,是发现了什么,在搜查证据?
一时间,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她猜的不错,玄太师纵然武功高强,又忆起了前世身份,可以在众多人眼前快速通过,但守在帐篷外的全是嗅觉如鬣狗的杀手,他们直觉上认为,有某种东西闯入了他们的领地。
洛璟邢相信他们的判断,或者说,他严重的疑心病使得他不得不小心警惕,仔细勘察帐篷内是否有不一样的地方。
到了最关键的步骤,他不愿出任何差错。
可事情总是不遂人愿的。
简易书桌前,当他视线落在笔头还保持些许湿润的狼毫笔,以及动了位置的砚台上时,眼底倏忽而逝的阴冷压住了他的火气。
他指尖划过纸张,试图从里面找出些线索。
就在他翻到最后一页纸时,他愣住了。
抽出,只见上面清晰地画着他身穿盔甲时的模样,每一处细节处理的恰到好处,线条流畅,笔下人活灵活现。
他脚下还有两个坐着玩泥人的小孩,然而这上面唯独没有她,他的嫣儿。
他想,也许是因为纸不够大的缘故。
他弯唇浅笑,遥想当年乘船时,他亲自给她画了一幅画。
那时,五弟也在,非要掺和进来,还是嫣儿同意,才画上去的。
后来出了事,那幅画落入水中,碎了。
正如现在,什么兄弟情,早已不复存在。
因为他的缘故,五弟吃了不少苦头,五弟记恨他,是应该的。
偏冷的昏黄灯光映衬下,他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画下陈嫣然浅眠的画面,将两幅画用浆糊沾到一起。
“嫣儿,等我见到了父皇,报了仇,我就带你回陈州,以后陈州就是我们的家,谁也不能欺负我们。我们在那里过一辈子,好吗?”
他低声喃喃。
床上陈嫣然听到这句话险些潸然泪下,她很想告诉他,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此夜偏爱星辰,无月。
玄太师拿着手中的布防图,看了许久。
紫衣铃儿领着人,整装待发,见他迟迟不动,撇嘴道:“太师您要是不放心,我守着苍雪城,您自己送去。”
玄太师不语,这是他第一次不理会铃儿的言语放肆。
铃儿觉得新奇,太师这是怎么了?
有点,伤感呢?
不知过了多久,玄太师将布防图卷起来,放入竹筒,递给马背上的铃儿,顺便交代,“见到王爷,告诉他,手下留情。”
“太师,您不是一直告诉我们下手要快准狠吗?留情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