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两个前辈身后,老吴和老张一路上发了百八十句牢骚,他俩原来一个是县衙伙夫,一个是巡捕,清庭覆灭后就都成了民国的干吏。
我也大致听出来了他们的牢骚,主要是去找死人没有油水可捞,而打捞沉船货物才是肥差。
牢骚归牢骚,活还得干。
我们三人带着手底下兄弟们先去了一趟洋医院,还有几个落水的船工躺在里面,老张寻思着先获取一些情况,以免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找。
县城医院是个德国西洋鬼子开的,他还是教堂的牧师,叫什么史密使,听着像他妈个姓史的锦衣卫,我们当面叫他史大夫,背后叫“史”洋鬼子。
六个船工都躺在同一间病房,这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一遇着事儿,比女人还不如,净想着自己逃命,全然不管被关在棺材笼子里的姑娘们。船虽然沉了,但六个人身上除了有些擦伤以外,就是神志还有些许迷糊。
我们一群保安团的,大手大脚闯进医院,不知道还以为要打砸抢烧,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我们最多就摸一摸那些小护士的屁股。
“安静一点!朋友们请安静一点!”史洋鬼子除了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我见过他几面,不陌生。
“史大夫,我们来调查一下沉船事件,问几句话就走。”老张是前朝旧吏,较之我们要沉稳许多。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的衙门,请不要打扰病人休息,OK?”史洋鬼子牛高马大手脚并用,还他妈的整一句英文。
老张稳重,我们几个可轻浮,推推搡搡就把史洋鬼子赶到过道一边,趁机也摸摸护士,然后才挤进船工病房。
我走进病房时,眼看前天莽实的汉子,竟然形容枯槁,有两个还在抽搐。
“这是遭了瘟吗?”老吴用警棍戳了戳就近的老船工,落水最多就落个风寒,哪里像这样遭瘟的样子。
老吴问了一句史洋鬼子,是不是在乱开方子治病。
史洋鬼子摊开双手说:“哦!我的上帝!请饶恕这些无理取闹的罪人。吴队长,他们是恐惧障碍症,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就是惊悸恐惧症。”
“啥啥啥玩意儿?”老吴这个伙夫,还没一个洋人把老祖宗的东西搞得明白。
史洋鬼子紧接着解释了几句,差不多就是惊吓过度。老吴不再搭理史洋鬼子,反正他总觉着这些洋鬼子来中国就没安好心。
老吴用警棍敲了敲病床铁架子,“能说话不?”
船工扭头过来点了点头。
“船怎么沉的?什么时候沉的你还记得吗?”老吴问。
船工说:“回军爷,船...船是当夜就出事儿了,我们顺水南下,才驶了几十里水路,就发现船上有水耗子。”
“水耗子?”我问老张,“水耗子是什么东西?”
老张说:“水里啃烂木头的畜生,听说也吃落水的死人,偶尔会有一两只溜到船上去。”
船工摇摇头,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我也以为只有一两只,哪知道仓库里密密麻麻涌出来百十只,听说那玩意儿要咬人,我们几个船工二话没说就跳水跑了。”
“几只水耗子能把你们吓成这样?”心思缜密的张二麻子追问道,“是不是你狗日的几个想私吞了船货,内讧干翻了船?”
在这世道,黑吃黑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为老爷们做这些勾当比一般船工报酬丰厚些,但是只要提起狗胆干上一票私吞了船货,下半辈子保证衣食无忧。
其实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这样子认为的,至于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都是这些船工编造出来的。
老张这一问把隔壁床病怏怏的船工唬得不轻,差点儿直端坐起来。
隔壁船船工道:“张队长,借我们几兄弟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