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别四十年, 跨越阴阳,师兄弟两人终于再度见面。
像是这样的时候,是不需要其他无关人士在场的, 谭昭妥帖地请空悔法师找了个僻静之所,然后将褡裢里的老和尚放了出来。
“师兄!真是你?”
四十年过去, 空悔已经从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当初他因缘际会捡回了一条命,可等他修养好身体去灵山,却听到了师兄化怪自缢于灵山寺的消息。
当时灵山附近, 全是玄师,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混进去, 却是连师兄的尸身都没找到。后来遍寻不获, 又无仇可报,他就想要将灵山寺传下去。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老了,他心里的结却依旧参不透。
他能一眼看出归元心在红尘,不过是因为他自身心中贪嗔痴恨一样不缺,故而才能一眼辨明。
论修佛,至今他不过是个门外汉。
“师弟, 别来无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谭昭从厢房里退了出来,至于那位主持心中的心结, 显然空镜老和尚会解决,他忍不住拍了拍手掌,转头就对上了某位三殿下幽幽的目光。
咳,邓邓你怎么不拦着点?
邓绘心想我管你呢, 你浪得这么快乐,你看我拦着你了吗?
“你们的苦菜根吃完了?”
归元一噎,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思及方才从这位邓先生口中所述的真相,他于情于理,都该深深地对这位冕下鞠一躬。
“多谢冕下出手,还天方城及……”
他这辈子鲜少如此诚心诚意地低顺着眉眼居于下方,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语气冷漠地打断了:
“请问,你是以何身份说这句话的?若是佛门弟子,你应当还不算,但若是普通百姓,也不必道谢,毕竟这只是举手之劳。”
什么身份?
归元脑子忽然一僵,他这才发现,他潜意识里依旧还是将自己当做“三殿下”,哪怕他逃离了那座城池,也抛弃了这个身份所有的好坏,但将他桎梏在原地的,从来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他自己。
“抱歉,是我失言了。”
谭昭不喜欢居高临下地同人说话,便随便坐在了门口破旧的蒲团上:“我却不这么觉得,三殿下你觉得呢?”
啊,好生敏锐的人,难怪此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万人不及的超一级玄师了。
邓绘见两人要聊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非常贴心地跑后厨自己下面去了,什么?你说那碗清汤小米粥?那不是餐前小饮料吗,根本吃不饱好不好。
昨夜的雨下得非常大,今天起来寺内都是落叶,浅绿色的,深绿色的,还未及深黄就直接离开了树干,就像很多很多半路夭折的计划和人一样。
归元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其实从前还有些感觉,但现在也就只有阴雨天才能提醒他,他从前竟也是个健全之人。
“这个天下,不应该由我这样的残缺之人来继任,人的心是会变的,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的父皇年轻时也曾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王,他也有过宏大的抱负,可现在他日簿西山,昏庸得太上皇见了,怕是都能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他。”
“不瞒先生,我如此这般离开京城,午夜梦回,也曾恶毒地想过招兵买马杀进皇城,叫所有看不起我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谭昭一窒,然后问了个问题:“你觉得这恶毒吗?”
“不问缘由、只凭私欲,不恶毒吗?”
难怪老皇帝死也要把人弄回去了,这位确实很有仁君的风范:“我不这么觉得,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树立威严,再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既然怨恨,此人必然曾经对你出手,那么不过是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