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中的黑袍人大袖高冠,宽肩挺背。
他一手横放在亭中石桌边沿上,石桌正中间的位置却放着一个袖珍的红泥小炉,炉子上温着铜壶一只。
壶口热气袅袅,散发出清淡而悠远的酒香。
冬竹林对雪,小火炉温酒。
更有如泼墨写意画中人,此情此景,简直都要让人觉得,打扰眼前一切反而是种罪过了。
江慧嘉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宋熠却忽地伸出手,牵住了她柔软的手掌。
亭中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古雅的面庞。
并不是现代人普遍审美中的那种帅哥,浓眉卧蚕,目若古星,儒雅中又仿佛带着几分肆意轻狂,就连那脸上的每一分棱角,都仿佛棱角得恰到好处。
他站起身,大袖微摆,大步走来。
“鹤轩来得正是时候!”他笑起来,“我方才瞧见这薄雪下边似乎有笋尖露头了,这冬笋的滋味可是妙极,快来同我挖笋!”
江慧嘉:“……”
说好的名士形象呢?
说好的高人风范呢?
宋熠轻轻捏了捏江慧嘉的手,笑道:“挖笋可以,锄头在哪里?老师不会是叫我徒手挖笋罢?”
萧谨已经走到回廊边的一小丛修竹旁蹲下,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拨开薄雪。
“那边有小锄头,你去拿过来。”说话间伸手一指回廊右侧一角,又抬眼,目光转到江慧嘉身上,“女娃娃不介意我使唤你夫君罢?”
他说话语气十分随意,全然显不出他与江慧嘉是初次见面,更显不出他是师长级长辈的架势。
江慧嘉:“……”
人设全崩了好吗?
这叫我究竟怎么应对?
“萧先生。”江慧嘉对着他遥遥一福身,“小女姓江,名慧嘉。”
“江慧嘉?”萧谨念了一遍。
江慧嘉点头道:“正是。”
萧谨哈哈一笑:“女娃娃这是不愿意被我叫做‘女娃娃’的意思?”
“当然。”江慧嘉一本正经道,“想必先生也不愿意被人叫做老大叔罢?”
萧谨:“……”
下一刻,萧谨喉间更是爆发出连串的放肆大笑:“好!好!好!女娃娃十分有趣。鹤轩啊鹤轩,难怪你心心念念都是你家里的小娘子。果然是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江慧嘉对这个为老不尊的所谓名士真是无语又无语了,什么叫做红粉陷阱、非同俗流?
这两个词是能连到一起用的吗?
还有,这两个词为什么要用到她身上?
明明一个恶得让人掉鸡皮疙瘩,一个苏得让人掉鸡皮疙瘩好不好!
江慧嘉微微翘起唇角,也笑道:“我瞧着萧先生也是轻狂潇洒,非同一般呢,难怪被称为江南道名士。果然名士都有怪诞性格,不是俗流。”
她的言语姿态已经从最开始的晚辈模式,直接转到了平等模式。
萧谨面上神情微滞,到这时才终于认真看了江慧嘉一眼,很有些意味深长道:“女娃娃,你不怕我?”
江慧嘉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这个问题可就问得有意思了。
是啊,江慧嘉为什么要怕他萧谨呢?
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萧谨。
江慧嘉又道:“世人在先生面前表现敬畏,无非是敬先生名声学问,也畏先生名声学问。可实际上先生又不是凶神恶煞,只不过是被盛名所累,这才惹得世人七情变动。有人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