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震响,惊扰八方。
乌云聚聚散散在天际飞速地变幻,直到风把所有的云全都粘在了一起,再也吹不动,再也拆不开,这憋了很久很久的雨,才终于下下来了。
何大娘呆呆地看着地面,在雨里孤苦地坐着,一动不动如同塑像一般,她额角发白的头发被雨水淋得分开又聚拢,聚拢又散开,眼神里却一直不变着绝望和悲苦,她的这幅形象,极尽了人世间对于“凄凉”一词的解释。
周围那些奔着看热闹的目的而赶过来的村民,热闹没有看成,却看了一场最无私却最残忍的戏,他们良心不安,也陪着何大娘在雨里淋着,没有一个人吭声。
这场适时而来的雨,或许能冲刷人世间一部分罪恶,但冲刷不掉一个中年母亲失去儿子那刮骨般的痛。
“何大姐啊,先进屋吧,后事后边再说,你这样淋着雨也不是办法啊……”骆苗的母亲醒过来的时候,骆苗已经被救活了,旁人小声地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所以她当然知道何大娘为了救骆苗,放弃了仅有的神药金串子,放弃了救活儿子阿方的机会,就是这样一个无私的母亲,这样一个被人当做神医的人,救活了骆苗,却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何大娘在悠水村德高望重,又发生了这样让人敬仰的事,尽管她没有要求大家上山去找金串子,但还是有很多青壮年自发上山去找这味神药了。可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暴雨就来临了,山路湿滑,下雨的时候更甚,那些心甘情愿去找神药的年轻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能坚持上山去帮阿方寻药,毕竟人性就是如此,如果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又能拿什么去兼济天下。更何况,即使上了山,这样大的暴雨,也是能够掩藏很多东西的,更不用说是去找那本来就难寻的神药金串子了。
骆苗的母亲一开口,村里几个老年人也都开始劝了起来,在这不大山村里,世世代代住着的也就这么十几二十户人家,每个人和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么多年来很少有非正常死亡的事情发生,绝大多数人都是寿终正寝,就连生病死的人都很少,毕竟,村子里还有何大娘这个神医在呢。因此,阿方的死对于这些淳朴的村民来说,的确是一件让人悲痛的大事。
骆苗的父亲感觉很心虚,毕竟为了救自己家的闺女,何大娘可是搭进去了儿子的命。骆苗母亲一开口劝何大娘,他就远远地躲在了墙角里,这种女人之间的客套,男人是插不上话的,他们更认同直来直往的方法,比如,何大娘失去了儿子,他的女儿就应该做点什么,不然的话,他就会觉得愧疚,觉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在背后嘀嘀咕咕,戳着他的脊梁骨,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越是闭塞的地方,人言就愈发可畏,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要脸的,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并没有人去深究骆苗的话里到底有多少漏洞,原本拙劣的理由就这么被搪塞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何大娘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劝她的那些人也早都看出没有劝服的希望,闭着嘴坐在旁边陪她一起发呆,上山找药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回来,不管是真的去了,还是敷衍了事,反正答案都是一致的,没有一个人有真正的收获。
何大娘眼睛闭上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儿子阿方已经没救了,时间那么久,人已经从硬变软,哪里还有什么救得活的希望,就算是神医,也不可能把腐烂的尸骨还原成人,更何况,何大娘距离神医,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何大娘,但没有一个人敢多嘴。
良久,何大娘睁开了眼睛,她双腿麻木的发痛,但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站稳之后,目光黯淡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