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围读开始的时间已到, 但小木屋依然无人前来。应隐半推开凝了雾气的窗户,从晴日下顺着雪地往来路看。
清早十点,当地时间八点, 入目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但凝神听,四下却到处都是声响,马的哼鼻声, 挤牛奶时奶牛的哞声,奶锅上鼎沸的咕噜声,哈萨克妇女的打馕声,喝奶茶时舒适的叹息声, 都闷在各家的院子里。
“还没有人过来。”应隐从窗前离开,将窗户拉上。
插销很细, 冷得生涩, 她按了会儿, 才将它插进孔中。转身时, 没再靠近火炉旁, 而是就地靠着窗台, 与姜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今天参与围读的人不多, 各组的指导都需要先将本组的人员及器械安排清点好, 因此来的人只有三个主演和导演、两位副导演及编剧。姜特瞥她一眼:“你可以打电话问一问。”
应隐便真的打电话问了, 直接联系了栗山,得到的答复是走错了方向, 正往回走, 让她再稍等一会。
窗边气温低, 那点漫漶进来的阳光可以说是没有温度。
“你怕生?”
“我没有。”
“那么你怕热。”
应隐只好重又走过去, 在炉子边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前放着长条茶几, 玻璃下压着花布,上面的果盘里放着坚果果干,和一碟坚硬的馕。她来得赶,早饭都没吃。拣起一块馕撕了一下,没撕动。
听到一声笑。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主演。
“这是两个月前做的,要用刀子割。”
“你很了解这里的生活。”应隐说完,方觉不对,疏离笑了笑:“我忘了你是哈萨克族的。”
“我母亲是汉人,所以我算两族混血。”
应隐在这句中,终于认真端详了他数秒。他轮廓很深,一双眼比沈籍的看着还要自带深情,果然是混血的感觉。
“那你是怎么成为演员的?”她问。
“我还没成为演员。”姜特掂起茶壶,“要跟你演过对手戏后,才是演员。喝茶么?”
他很自在,径直拿起应隐的保温杯,旋开,将鼎沸热水注入:“我看过你所有电影。”
“包括烂片?”
“你有烂片,但没有烂角色。”
“好角色在烂片里更让人难以忍受。”
姜特笑了一下:“那么你觉得,这会是部烂片,还是好片?”
应隐怔了一下:“栗老师没有烂片。”
“他很厉害?”
应隐更震惊:“你不知道他?”
“我不知道。”他伸出手,掌心平摊到应隐眼前:“跟我握手。”
“什么?”
“握一握。”他轻颔首,目光自上而下注视她。
应隐以为他又要补上两人初见的社交礼,便确实伸出手,与他简短地握了握。他的掌很宽厚,掌心粗糙。
“你的手像真丝,会被我的刮坏。”他的瞳孔颜色是琥珀带灰调的,如苍鹰:“这双手是放牧的手,牵缰绳,钉马掌,打草,你们的世界我不了解。”
他这么说了,应隐再度重新打量他,或者说审视他。
他讲汉语虽然很流利,但可以听得出些微口音,这种口音不是方言区人说国语的不标准,而是带着某种生硬。他的措辞表达也很直接,总是“你”啊“我”的,平铺直叙,没有折衷,没有委婉,听着便有不客气的入侵性。
“这是你的村庄?”
“不是,我的家乡是另一片牧区,在阿勒泰。你口中的栗老师来我们那里做客,原来的向导生病,我去带他,他问我想不想换一种生活。”
“你说……”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