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横亘在上面的封印消失无踪,祭坛触手温热,颜色雅淡,里面躺着还未被交易出离断斋的种子们。
鹤鸣剑寒薄的剑身上布满锈迹,暗红的颜色带着岁月的痕迹深深禁锢着这柄长剑,如若不是剑柄的形状,根本看不出这两截断裂的形状是出自一柄长剑。
封印全开的这几天,傅回鹤本该早就过来这里,但他却迟迟拖延。
也正是封印全开之后,傅回鹤才忽然发现,当初断剑身死的绝望和痛恨在他心中到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以至于他在面对鹤鸣剑时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局促。
大榕树的树枝伸过来,将祭坛中的种子尽数卷走。
青竹用光滑的竹身推了一把傅回鹤的后背,带着坚定而支撑的力道。
傅回鹤的唇动了动,上前两步,抬起执剑的右手,指尖慢慢碰触到鹤鸣剑沧桑无光的剑身。
清肃萧杀的鹤鸣长起,靠近剑柄处的鹤鸣二字灵光乍现,祭坛之上的长剑嗡鸣震动着,朝着傅回鹤的手中靠近。
傅回鹤伸手握住鹤鸣剑的剑柄,五指收紧,握住了阔别千年之久的本命剑器。
七情六欲已归,剑道重塑,剑身当复。
白如寒霜的长剑被傅回鹤从祭坛之中寸寸抽出,断裂的剑身化作灵光融入剑柄之中,剑刃缓缓自断口处延展而出。
剑光闪闪,刃如秋霜。
斑斑锈迹被吸入鹤鸣剑剑身之中,傅回鹤手腕一转,横剑身前,垂眸凝望剑身之上密密麻麻浮现出的小字姓名,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缓缓抹过如同澄明秋水止而不流的剑身,抚过曾经在祭坛前请辞的每一个傅氏族人。
傅回鹤在上面看到了许多熟悉的故人名讳。
靠近剑柄的地方是最先进入血祭大阵的族长父亲,而后是母亲,傅夏里的名字在靠近中间的位置,而袁青野则刻在靠近剑刃的地方……
傅回鹤的手指在剑尖处顿住,凝视印刻在所有族人最末端的名字上,良久无言。
那个名字,写作——
傅、长、盛。
长盛君不是什么傅回鹤以为的傅家供养的阵法大师,不是什么和傅家没有血脉关系的外人,他更不是单纯的就像是他说的那样,想要找个有钱的不受影响约束,可以专心自在研究阵法机关的势力,才会这么多年隐居傅氏。
他姓傅,他是傅氏的族人。
他不是因为帮助傅氏族人从血祭大阵中保全性命才会落入离断斋化成种子,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傅氏族人,是天道血祭傅氏中的祭品之一。
是最后一个死在第二次血祭大阵中的祭品。
他死之后,血祭大阵祭品足够,真正运转,紧接着便是傅凛身死祭天。
凭借着强悍的修为和熟练的曾经有过一次的经历,长盛君这才能做到在天道眼皮底下将这些年傅回鹤母亲孕养的魂魄尽数带走。
所以他的名字会印刻在鹤鸣剑最靠近剑刃的位置,也是最深入祭坛中心的位置。
当年傅氏走到绝路的孤注一掷,长盛君不但一直知情并且给出了求生的方法,他还是计划最终也是最重要的收尾者。
傅回鹤随手挽出一个剑花,鹤鸣剑身上所有的刻痕尽数隐没在剑身之中,剑身表面重新变得清澈发亮,并世无俦。
仙人球开花寓意奇迹与希望,这本就是一种不论境遇再艰难,也会顽强而坚毅挣扎生存的灵植。
从苍山境上古活到现在,经历过两次祭天的长盛君,是真的一直就那么远离人群温情,孤寂一隅地活到了傅回鹤祭天之时吗?
还是说……
傅回鹤的眉间浮现出震撼和不忍,低声轻喃:“你究竟,死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