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躺在床榻最里侧, 听到一连串窸窣的动静。
她辨不出闻人蔺带了多少人来,是否领着父皇的敕令,只听见那道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停在了镂空雕花月门下。
“娘娘金安。”
闻人蔺朝皇后略一问礼。
魏皇后不动声色放下帐帘,起身直面来客:“已是宫禁时辰, 肃王怎还有闲情散步至此。”
“娘娘说笑。本王忝居太子太傅一职, 出入东宫辅佐不受宫禁约束,便是夜宿于此亦无不妥。”
闻人蔺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置于唇边, 却并不饮,只随意道,“本王顺道来此,是为今日鹤归阁一事。”
帐中的赵嫣登时竖起了耳朵。
闻人蔺是要打算揭穿她的秘密了吗?
寂静中,赵嫣身子越发僵硬,头顶仿若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下一刻就要落下。
捅破之后,要如何应对?
若难逃一死, 索性将责任全揽于自己身上好了, 至少莫要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赵嫣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复鼓噪的心跳, 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鹤归阁是天子赐予本王留宿之处,奉命在那里处理了多少政务, 连本王自己都记不清了。今日蓬莱苑设宴,守卫人手不足,这才让太子殿下醉酒误入,酣眠其中。”
闻人蔺顿了顿, 嗓音颇为低沉, 像是故意说给谁听, “幸而其宫婢发现得早,即刻将太子寻回。否则宣扬出去,一顶‘刺探圣意、出位僭越’的帽子压下,御史台弹劾,太子殿下的地位只怕不保。”
意料中的腥风血雨并未到来,赵嫣紧绷的心弦倏地松散,化作无限茫然。
闻人蔺这番话看似是敲打警告,但仔细一揣摩,似乎太子只是醉酒误入鹤归阁酣睡,且“即刻寻回”,而至关重要的中药与解毒过程,却只字未提……
听起来,怎么更像是在为她遮掩开脱?
不,闻人蔺不会如此好心。
赵嫣又打起精神,只能愈发屏息敛神,继续听下去。
魏皇后也在揣摩肃王的意思,可烛影中的年轻男人始终面不改色,颇有几分大节凛然的气度。
好似他真的只是,专程来进谏的正人君子。
好在身居高位之人最擅长维系表面的和谐,魏皇后猜不透,便顺着话茬道:“吾儿年幼,一时春景醉人贪了杯,还请肃王宽宥。待太子酒醒,本宫自会罚他。”
“那倒不必。”
闻人蔺目光投向悄静的帐帘处,指腹轻捻道,“这罚,想必殿下已受过了。”
隔着重重帐帘,赵嫣依旧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背后,沉甸甸,凉飕飕的。
是啊,可不是“罚”过了,眼下腰腿还酸痛得很!
赵嫣咬唇愤愤。
“这解酒药,殿下醒来记得喝。”
闻人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搁在案几上,别有深意地屈指点了点,再未多一言。
竟是就这么起身走了。
赵嫣扭头看着影绰帐纱外的那只药瓶,轻轻蹙眉。一颗心倏地从半空落到了底,说不出劫后余生的欢喜,还是悬而未决的余悸。
闻人蔺这一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赵嫣猜不明白,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了。
东宫外,马车上的灯笼随风曳动,沁人的花香沉浮。
自入夜起,张沧的行径就颇为古怪。
他时而抬起佩刀出鞘三寸,以刀刃为镜,左右照了照粗犷的古铜色脸颊,又时而眉头拧成疙瘩,唉声叹气。
右副将蔡田抱臂靠着宫墙,看着身边这位愁眉不展的仁兄,终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自从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