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朝露 (二 下)
“九当家不是被鬼上身了吧?居然要跟死人抢地盘!”见程名振执意在平恩停留,喽啰们苦笑着交头接耳。他们不畏惧活人,但对骷髅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但出于习惯性的尊敬,他们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命令。以县衙为核心四下散开,寻找相对整齐的院落安歇,引火做饭。
炊烟飘起来后,大伙的心中的恐惧才稍微减少了些。凭心而论,除了随处可见的骸骨令人脊背一阵阵地发毛外,平恩县城的确是个好地方。几乎每条街道深处都有水井,已经到了初夏,打上来的井水却冒着白烟,入口又甜又凉,令连日来行军的疲乏一扫而空。
喝足了水,放眼望去,很多人家院子里的果树都郁郁葱葱。翠绿色的树叶间,拇指肚大小的果实隐约可见。有性子急的家伙立即爬上去塞进嘴里几颗,只酸得呲牙咧嘴,口水淌了一树干。
上次张家军破城后走得匆忙,对带不走的粗笨家具,如桌子、床榻、水缸、陶盆等,只进行了简单的破坏。这些家具被擦去灰尘,用井水冲洗冲洗后,勉强堪用。只要你不考虑其曾经沾满了人血,至少比野外随手拎来的石片树墩方便。事实上,当年的血渍早就和时光一同被风干吹散了,剩下的仅仅是有关战乱和破坏的记忆。而锦字营的喽啰们又只有很少一部分参与了当年的屠城,所以大伙儿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负担。
牢骚声还是能听见的,从来就没少过。但如果有人仔细听,会发现大多数牢骚只是在感慨同行们上一回洗劫做得太糙,居然留下了这么多合用的好东西。特别是靠近县衙附近院落,屋子越是齐整,里边剩下的东西质地越精良。檀香木的大床,桐木的琴架,即便被砸断了腿儿,砍裂了缝隙,那也是好木头不是?当柴火都比别的木头经烧。
县衙附近的大户人家还能剩下这么多的好东西,那县衙里边想必剩下的“宝贝”更多!本着开开眼界,有财大伙一块发的心思,几位平素跟程名振关系熟的小头目鬼鬼祟祟溜向了衙门口。亲兵们都在忙着大扫除,见来的都是熟人,就没工夫管他们。几个小头目溜墙根儿,掠门缝,三转两转便走进了县衙后院。
毕竟曾经是附近数一数二大县,平恩县衙的后院即便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看上去也比喽啰们见过的土财主家气派。有亭子,有回廊,有小楼,有花圃。还有一个占地足足三亩的池塘泛着春波。数以百计的鲤鱼分不清新人和旧主,兀自涌向池畔,吐着水泡讨要吃食。他们最快乐,连回忆都没有。
程名振此刻就站在池塘上的一座刚刚收拾干净的水榭中,俯于石头桌案上奋笔疾书。七当家杜鹃跪坐在他腿边,身侧摆了一地大包小裹。段清、张瑾、周凡、韩葛生、王飞等嫡系亲信也在,围在舆图前剧烈地争执着什么。他们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不停地挥舞着胳膊为自己助威。在通往亭子的回廊上,则站了十几名侍卫,挡住去路,禁止无关人等继续靠近。
看到此景,不请自来的家伙们才又想起军中规矩。相对着吐了吐舌头,低头猫腰顺着墙根儿树影儿往外蹩。谁料想才走了几步,便被一名侍卫拦住了去路。
“九当家叫你们几个过去!”侍卫的脸色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
“九,九当家,有,有事情么?”小头目杨令侃被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追问。
回答他的是一句更加冰冷的呵斥,“过去不就知道了么?废什么话!”
“唉,唉!”杨令侃和伙伴们以目互视,心里好生懊悔。九当家平素待人宽厚是不假,可他对规矩也看得极重。没事擅闯中军帐,这要是认真追究下来,大伙的脑壳说不定都得搬一回家!怎么那么欠呢,鬼迷了心窍是咋地?
无论如何,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众人硬着头皮跟在侍卫身后走入水榭,本以为至少要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