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贝拉看看刺绣桌布,再看看少年,心情复杂:“所以就为了几句话,你们吵了一架?”
奥克尼特见桌布不说话,嘀咕说:“是我单方面被教训……”
“算了算了。”伊芙贝拉头疼地抬手,“我完全理解你想为我出头的举动,不过下次请拿出管家的风度来吧。至于你,奥克尼特,希望你认识到你面前的是一位坏脾气的魔女。如果你作为我的随从住在此处,你和它们的身份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一直为伊芙贝拉抱不平的刺绣桌布停住了狂舞,安静地把自己铺在一张小圆桌上,向奥克尼特伸出一个布角。这是求和的意思。奥克尼特握住桌布角,低声说:“我已经知道错了。抱歉,伊芙贝拉,我会注意的。”
少年已经将昨日的血垢洗去,又因为休息得不错,气色好得像换了个人。奥克尼特本来晶亮的眼睛满是歉然,像被丢弃的幼犬有些无助失落的黯淡。伊芙贝拉被干净的少年气息震得一晃神,决定揭过这件事:“昨天你的诚意我已经知道,现在我得向你说明一些事情。”
伊芙贝拉并不如主神说的那样,是因为练习许多魔法才永生的。事实上,魔女们本就不是纯粹修习魔法的人类。伊芙贝拉诞生于两败俱伤的战争。在三千多年前的这片土地上,她的啼哭成为这广袤平原的唯一声响,年幼的她就坐在层叠的骸骨上。诅咒似乎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一切伊芙贝拉遭受的厄运都成为了她能力的一种。譬如她即将饿死的时候,饥饿感便消失,那之后再也不必靠进食生存,诸如此类。她为了离开恐怖之地,差点淹死在海里——当然她也不再怕水——来到了某个人类部落,被接纳了几天之后就发现她的不同,再次被驱逐。不过人类的做法就残忍多了,他们把石锥扎进她的身体,将她丢入点燃的柴堆。伊芙贝拉是通过一些灰烬和伤口来判断自己的遭遇的,那些伤口也会在时间的安抚下不药而愈。也许成长才能获得幸运,伊芙贝拉被伤害了许多次后,才在其他人类部落很好地把自己伪装成流浪小孩,体验了正常的生活。但她发现自己的时间突然停止了流淌,不再长大变老,也因为这一点再度被驱逐。人类总是排斥不能带来好处的异类——伊芙贝拉只是习惯地离开,谁也没怪罪,哪怕那时候她念几句咒语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她很疲惫,并清楚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她甚至不想仇恨他们。神不会在意蚂蚁是不是足够尊敬。
她流浪了几百年,再也融不进人类的生活,也会因为样貌不被其他种族接纳,甚至一个同类也碰不到。失望透顶的伊芙贝拉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土地,也就是这个孤岛。在自然的力量下,孤岛早就不是骸骨如山的样子了。伊芙贝拉按照自己的年龄栽种了树木,并用魔法将他们催生茁壮,以此建设了最开始的树屋。精灵族在几百年后来到这里,伊芙贝拉遇见了一位强大的占星术师。那位先知一般的精灵认真地告诉伊芙贝拉,本来她只是那些人“胜利并活着”的强烈愿望的集合,但是因为战争反而成为对活着的生命的诅咒,导致她诞生后一千年遇见的幸福与苦难全部反转,间接打造所求皆不得的不死之身。伊芙贝拉如果没有遇到奇迹出现,那么诅咒的后遗症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破除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获得神的祝福,而只有明白自己为何降生的人才有资格争取神的祝福。在伊芙贝拉看来,这种解释就像谎言,她的降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又要从哪里去寻找意义。
当然这一切都是伊芙贝拉自己记录下来的,偶尔翻看自己的过往也没觉得什么悲伤脆弱,只是有种隔世的遥远感。如果不是她亲自书写,她都觉得这像宏大的骗局——哪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有能力独自漂洋过海去寻找一个让她有机会学有所成的人类部落呢?
刺绣桌布捧着一打伊芙贝拉的手记,供如获至宝的男孩翻看。奥克尼特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