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面色不变，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拿起剪子走向刚才的盆栽，“只是一些外围的桩子，你拿去交给商伯年。”
时禹的眉心一抖，忍不住压低着声音质问，“你不会真的赞同这次刺杀吧？刺伤皇帝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失败那些兄弟怎么办？你要辛辛苦苦毁掉建立起来的基业吗？你别忘了，这里头可是还有时家的的旧部！”
温时压着声音轻咳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清瘦的脸上，鹰隼一般的眸光转移到时禹脸上，“这些年时家的旧部死的死，伤的伤，还剩下多少你我心里都清楚，有人这些年一直在慢慢地将时家的旧部挤出教中骨干位置，这次刺杀行动，商伯年未必会让他们知道。”
时禹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突然脚步一停，歪着头看向温时，“不对，行动一旦失败，商伯年把戴先生他们留下垫后，那可怎么办，这样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干过。”眼眶微微泛红，“二十年前，不就是这样子吗，折进去的全是时家旧部，难道你不怕再现二十年前的扬州三日！”
扬州围城那一日，他才堪堪满八岁，郭昭率领的官兵认为扬州已经陷贼，不顾扬州城内还有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一律按照红莲教余孽处理，屠戮三日，堆尸贮积，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
那三天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如何在尸横遍野中哭着找寻母亲的身影，昔日的繁华古巷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官兵除了放火杀人还四处劫掠，奸淫女子，扬州城俨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扬州三日，”温时的唇齿之间仿佛咀嚼着这几个字，沉如深潭的眸中似刹那间竖起坚冰，接着又似缓缓散去徒留一层阴霾，他停下手中剪刀，目光重重落在时禹的身上，“很好，你还记得。”锋利的剪子“咔嚓”一声剪下松针盆景上多余的枝头以及那片突兀的青黄。
“去芜存菁。”
时禹摇摇头：“不懂！”
“激浊扬清。”
时禹：“......”
温时叹息一声，摇摇头，“去把戴先生给你的书都读了。”
时禹心中有股憋闷的气在胸腔内翻滚，对上温时的眼神却又一下子冷了下来，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照小爷说，还不如干脆叫人从密道直接杀进皇宫来的痛快！”
温时手指不停的摆动着盆栽，突然抬起眸子，眼眶里的瞳仁透着一闪而逝的泠然，慢悠悠地说道：“萧皋膝下有二子，就算杀了皇帝萧煜，还有淮安王萧灼，另外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这些人你都要一遍遍杀吗？”
时禹直接被噎了一下，不敢直视温时的眸子，想了良久嗫嚅着开了口：“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温时提醒他道：“以后进出冷宫要小心，不比三年前，之前有个嫔妃犯错已经被关进了冷宫。”
时禹的桃花眼一眯，“我说呢，进去的时候有个疯女人在乱叫，原来就是她。这恐怕是萧煜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冷宫妃子吧。”
说着啧啧了几声，转身来到那座佛龛边上，转动了一下佛像的底座，随着‘啪嗒-’一声，佛龛被齿轮推着缓缓移动，露出一道暗门。
时禹轻盈地一跃而入，那道暗门缓缓合上，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佛龛的后面还有条密道。
这条密道通往废弃的冷宫。三年前萧煜刚刚即位，许多宫殿都要修葺，温时在负责营造宫室的内宫监魏公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打通了这条由冷宫通往太监西庑房的密道。
只是不知道这条密道又能撑多久不被发现？
远方的天空泛起了青蟹壳，东方即白，曙色渐现，虹光洒在黄色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陆知蕴披着一件纯色白狐大氅往玉昆宫走去。前几日和她一同进宫的方晴邀她一同庆祝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