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曹府的第四天,纪慕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回到金陵之后,父亲经人推荐,到“金林阁”城西铺子做事,每月按时领一份薪水。纪慕云松了一口气,去庙里拜了拜:金林阁东主曹家在金陵城是赫赫有名的官宦之家,享誉百年,家底之厚路人皆知,金林阁经营稳定,自己一家生计有了着落。
待到年底,铺子发了分红,东主曹七爷额外赏了每人一个大大的猪头,一只羊腿,一个八色点心盒子,一包糖果,父亲一人拿不回来,弟弟帮着搬回家。
纪慕云高高兴兴地把猪头用热水一烫,放进柴锅,用黄豆酱、酱油红油调了一大碗酱汁,锅底架上柴禾,烧了一个时辰,左邻右舍闻见香气,都端着碗讨要。
在那以后,逢年过节,父亲都会带回铺子额外赏赐,平日史太太说起,东家世代官宦,祖父是进士,父亲是进士,岳家也是读书人,东家七老爷已经考中举人,守孝耽搁下来,迟早也会考进士,入仕途。
在纪慕云印象里,曹七爷是个仁厚大方、照顾属下的读书人。
前日出了“七太太相看”的事情,她无可奈何之下安慰自己,即便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妾,曹七爷应该不会苛待,何况,自己是七太太看中的,便点了头。
现在想起来,七爷和七太太之间...
她回忆着和吕妈妈的猜测。难不成,七爷偏爱夏姨娘?看媛姐儿的样子,无论媛姐儿还是于姨娘,都不像受宠的。
再不然,七爷在外面有了心上人,才不看新进府的小妾一眼--昨天在绿波廊,珍姐儿和媛姐儿都说,爹爹就在府中,媛姐儿手里的鞋子就是给父亲的。
比做人小妾更差的,是别人根本不看一眼。
纪慕云长长吐一口气,仿佛要把烦恼、低落和难过一股脑吹开。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安慰自己,想起姨母的教导: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居□□,把能做的做到最好,也就罢了,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爹爹和弟弟的身影浮到脑海:她不是孤女,她有依靠,她是有纳妾文书的,弟弟在曹家族学读书,哪怕没考上,日后也能到府里探望她。
若曹七爷始终冷落她,等弟弟来了,跟着弟弟回家便是,她想。
接下来的日子,纪慕云每日忙忙碌碌。
珍姐儿是个急性子,绣东西却是急不来的,纪慕云手里做荷包,听着杜娘子教导几位学生,偶尔出些主意:
端午要佩五毒香囊,几位小姐早早做好了,珍姐儿的香囊是玄色底子,佩长长的五彩流苏。
纪慕云也做了新香囊,指尖大的金色蜈蚣,竹叶绿毒蛇,赤红蝎子、灰蜈蚣和玄色蟾蜍,转圈趴在靛蓝色香囊,似乎随时跳出来。
珍姐儿瞧见了,悄悄吩咐自己屋里针线最好的丫鬟茉莉,照着也绣一个。
端午节当日,珍姐儿要跟着长辈,出府观赏龙舟。
“冯碧云舅舅是京城徐御史,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家送,她肯定穿京里流行的料子。”珍姐儿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刘月如娘亲的堂姐在浙江,江苏那边的料子随她挑;卉娘喜欢紫色,不是搭配白色,就是浅黄;贺四娘贺五娘每次出来,衣裳只颜色不同,其余一模一压,别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两姐妹。”
对着面前一堆玫瑰红玫瑰紫橘红柿子红樱桃红茜红妃红银红海棠红牡丹红莲瓣红品红衣裳,“不知穿什么好。”
才不被其他小姐比下去。
纪慕云倒很理解:昔日跟着姨母做客,或者和石燕燕几个闺蜜相聚,自己也会为“穿什么衣服”发愁。
“您打算戴什么首饰?”她拎着绣花绷子,“配什么鞋子?”
珍姐儿立刻指挥丫鬟:“去,把爹爹年初给我打的那根镶碧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