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刻薄女儿?
书香门第,又不是京里世袭罔替的贵族,总不能张口闭口拿“嫡庶”堵别人的嘴。
七太太嗤笑一声,甩一甩帕子,嘲弄道“妾身开了一句玩笑,爷用了一车大道理堵妾身的嘴。”
曹延轩闭上嘴。
七太太悻悻地,“妾身本来没想怎么着,爷就发脾气,妾身反而真想给珍姐儿添些东西了。爷,这些年风调雨顺的,庄子收成好的很,铺子也是一年比一年赚钱。妾身看账本,仅去年一年,就收入五万九千两,前年是五万六千两。”
曹延轩没说话。
乍一听,是曹延轩吝啬,舍不得钱,实则收入是收入,偌大一个府邸,开销也是极大的:吃喝、衣服、嚼用、年节开销、仆从月钱、祭田、幕僚清客、族学、往来走礼、父母官三节两寿、给京中曹府的贴补,就连族中孤寡遗老,两个府里每年也得各出三百两养着。
七太太从旁边案几拿起一本硬皮账册,翻了两页,“爷,庄子您舍不得,铺子总得添一个吧?妾身看了看,喏,城东大栅栏街面两家铺子,针尖大的地方,家里总不伤筋动骨了吧。”
西府名下产业遍布金陵城与周边城县,京郊亦有产业良田,铺子数十家,提起“大栅栏乙三号、四号”铺子,曹延轩一下子便知道了:铺面不大,位置是一等一的,位于金陵城正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卖什么都能挣钱。
这铺子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曹延轩微微皱眉。
不等他开口,七太太便发了怒,把账本摔在地上,疾言厉色地喊:“多衿贵东西!珍姐儿是我和爷第一个孩子,是我们西府的大小姐,是宝哥儿嫡亲姐姐,小小两间铺子怎么就受不得了?”
“爷,铺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有您在,有宝哥儿在,不愁没有进项,珍姐儿一辈子可就嫁一回。”她拧着眉毛,“爷,您不待见我,是我命苦,宝哥儿是哥儿,这辈子也不愁,您可就珍姐儿这么一个女儿,人人看着呢!珍姐儿过得不好,我在地底下都闭不上眼!”
说到这里,她想到伤心处,半真半假地呜呜咽咽,“可怜她们姐弟,日后不知落在谁手里....”
一句话像冷水,把曹延轩的怒火浇灭了。
少年结发夫妻、朝夕相处的爱人、生儿育女的妻子....是怎么和自己走到这个地步的?
想给女儿添嫁妆,好生商量便是,却先给自己的爱妾甜头,再拖到节骨眼上,故意说一个自己不能答应的庄子,再用苦肉计,目的是另一个铺子。
夫妻之间,还要如此算计,令人心寒。
退一步讲,七太太担心去世之后,自己再娶,再生儿女,苛待两个孩子--宝哥儿珍姐儿是她生的,也是自己的骨肉,娇惯着长大的,就这么不放心?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品格?还是不甘心?
一时间,曹延轩心灰意冷。
心思转处,七太太已经气哼哼地,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站起身:“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两间铺子不放进嫁妆单子,契书私下给珍姐儿,到官府过户就是了。珍姐儿有分寸,不会说出来,日后时间长了,家里人就....”
曹延轩余光瞥到七太太手边的粉彩茶盅,里面不是茶,是黑黝黝的药汤。
对于面前歇斯底里的女人,他涌起一丝可怜和同情,不知怎么,忽然想到纪慕云。
“你想怎么办,列个单子。”曹延轩起身,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早点歇吧。”
说完,他不再看七太太,快步走出西次间,到正堂门外停住脚步,朝远处探头探脑的程妈妈招招手。“太太累了,好好服侍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