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送餐时, 温时叫住了罗姨。
天色将晚,窗帘拉了一半,温时坐在书桌前, 电脑屏幕是亮着的,显示了一份罗姨看不懂的文档, 手边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上面的字迹很少。
猫不在房间里。
餐车推到了桌子旁, 温时对她说了句谢谢, 然后抬起头, 与她对视,直白地问:“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罗姨停下脚步,转过身, 客气地说:“谈不上请教, 温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吗?”
温时尝试着开口:“那笔钱……”
屋里没有开灯, 外面很暗,温时背着光,不知为何犹豫了很久。
罗姨认真的倾听着,等待回答他的问题。
日光逐渐消失,连影子都没有了。
温时整个人都被阴影吞没了, 他彻底停了下来, 平静地说:“没什么。”
仅凭那几个字,罗姨猜不出他本来想问的是什么, 但身为管家, 她也不可能向客人追问,礼貌地笑了笑。
温时的手搭在桌沿边缘, 指尖按得有些用力, 泛着青白, 轻声问:“可以帮我拿包烟吗?”
这么简单的事,罗姨没有做不到的理由。但是送烟上来的时候,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吸烟对健康无益,陆先生希望他们能照顾好他。
温时往日是很知进退,很听劝的人,这一次却好像没听进去,人一出门,他就拆开烟盒,划开了火柴。
火光亮了一瞬,温时点着了烟,尝出来是最开始放在抽屉里,味道很淡的那种。
其实他也只和陆惊蛰相处期间抽过两次,没有烟瘾,抽得很不熟练,又呛了两口。
温时托着腮,吐了一口烟,有些惝恍茫然。
问罗姨是因为他心存幻想,想确定那笔钱是陆老太太还是陆惊蛰打来的。
开口的一瞬间却发现,无论是什么,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连这笔钱是否存在都毫无意义。
温时不着边际地想着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每一个黑暗中的片段,所以一不留神,让没有熄灭的烟灰落到了笔记本上。
是他记录所谓治疗日志的那个本子。
温时闻到烧焦的味道,回过神,低头注视着那些火星在白纸上燃烧,不多一会儿就灼烧出一个孔洞,然后热量消散,几不可察地消失了。
原来陆惊蛰提醒的没错。
温时想起第一次抽烟的时候,陆惊蛰曾告诉自己,没有熄灭的烟灰可能会点燃被单,他当时没有当真。
现在想来,温时做了很多可笑的、没有意义的事,笔记本或是不开灯的房间,还有更多,本质上只是想要自我安慰,不要因为卖掉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上.床,这些超过他承受范围内的事而崩溃。
温时装得很随意,什么都可以,陆惊蛰又太好了,很温柔地对待他,每一句都当真,每一个承诺都遵守,好像是永远不会伤害温时的人,将这个梦编织得更加美好,让温时自欺欺人,连初衷都逐渐忘掉了。
温时就轻易就沉溺其中了。
白烟弥漫,温时抽完一支,又点燃一支,站起身,走了几步,将窗户推开一道不大的缝隙。
人的一生是不能回头的,温时总是作出别人无法理解的错误决定,十七岁时选择了私奔,二十七岁时又和这个人离婚。他已经失去年少时的勇气了。
梦还没有碎,只是摇摇欲坠,颠倒着维持一个看似很满的圆,表面却布满了丑陋的裂痕,忽明忽灭地闪烁着,随时都可能倾塌坍毁。
如果温时愿意再沉沉睡去,裂痕会被修补好,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像是什么缺憾都不曾有。
温时终于掐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