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吉光片羽阁成立于天载亥巳九三年,隶属兵部,司掌奇诡之物相关的检索、存纳与监护,同时替皇太女宣白凤巡查、审讯、缉捕外道信徒,至今也有二十多年的历史。”锦衣女子以一介凡人之身直面上清界大能的使者,姿态却笔挺端正,一如五百年前凡人与修士比肩而立的样子,“阁主曾说,这片大地需要一把能将病灶沉疴燃烧殆尽的火,而我等愿为凡尘先驱,身先士卒,百死无悔,哪怕万劫不复。”
“诚然,在与痴绝城与拂雪道君相交之后,阁主改变了一些对上清界的看法,她承认自己曾有偏颇,并未将修士视为同族。”
“但是——”锦衣女子微微拔高了音量,义正言辞,“我等创立的初衷不会易改,凡人始终需要自己挺直脊梁,从地上站起来!”
“所以,也请痴绝城城主履行自己的承诺。在下一届天景雅集之上提议并承认吉光片羽阁的自立,认可我等拥有插手人间魔患灾变的权力。自阁主伊始,吉光片羽阁会以实绩向上清界证明,凡人绝不是需要仙门反哺的血蛭。元黄天的子民是上清界的战友,从古至今,一直都是!”
……
“啪。”
看着黑白棋盘上胜负已分的局势,倚靠在美人榻上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玲珑香熏球,叹笑。
“所以我才说,这天下间谁还能比你更痴呢?谢秀衣。”
金色的玲珑球在男子修长秀美的手中转来转去,其中奇巧的环形活轴令点燃香薰的小盂重心始终在下,如此精巧的机关造物,本身可谓是价值千金。但对于明月楼主这等身份的人来说,再多的金钱也不过是阿堵物,能被他看入眼里的,自然另有价值。
这件金色镂空玲珑香熏球,实际是一件缄物。其香氤氲而又朦胧,能让人梦见故人,也能让人彻夜无梦。
“老师。”一个约莫总角之年的男孩穿着浅粉色的女装,他姿态端庄地坐在对于孩童而言过高的椅子上,脸上画着飞红的油彩,“阿拆还是不明白,秀衣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明白也没关系,以后多看多听,总会明白的。”明月楼主倚在榻上悠悠地说着,“谢秀衣若是没有唱这么一出戏,吉光片羽阁私下收纳人间缄物、修习诡术之事一旦暴露出来,上清界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老顽固们闭耳塞听许多年了,既不允许自家门下弟子越雷池一步,也不愿凡人生出僭越的心思。这道隔阂桎梏的不仅仅只是仙门弟子,但谢秀衣以凡人之身解决了咸临祸乱,又因此而死,上清界便难以继续究责。”
“由此可见,谢秀衣与其作为凡人留在红尘,倒不如被人供在庙里享永世香火。你看,她这一死,有多少人将从中获利?她洗净了宣白凤与定疆军身上污名,解决了咸临国内的外道祸-乱,令那‘国师’数十年来的经营尽付流水;她为后来者铺平了前路,在没有政治纠纷与利益牵扯的情况下将自己持有的名望与权力平缓地交接给了宣白凤的嗣子;同时,她为吉光片羽阁留下了遗泽,为元黄天争取了‘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她还动摇了拂雪,将拂雪拉入了人间。”明月楼主一手撑着脑袋,叹气,“未来的正道魁首……因这一局而抉择自己的道。”
“谁能说,她的死亡是没有价值的呢?这一生,恰如那吉光片羽,鸿爪雪泥。”
就在此时,两位丽人捧着几卷沉甸甸的卷轴步入室内,恭敬地朝着上首欠身行礼。
男孩好奇地瞥了卷轴一眼:“老师,那是什么?”
“是‘谢秀衣一生的故事’。”明月楼主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她的人生有被收藏的价值。阿拆,天色晚了,你该睡了。”
小男孩十分乖巧懂事,他从脚不沾地的椅子上跃下,朝男子施行一礼,而后便迈着碎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