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眉眼官司,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问盛景道:“小、小盛,刚才办公室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盛景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人是阿芳,她还是那副柔弱温婉的模样。但盛景知道,这人没准跟吴颂香是一伙儿的。
她可没忘记,正是阿芳不停地向自己发问,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吴颂香才换到自己的身边来,想要暗算她的。
她笑了笑,道:“就是周厂长让我跟赵主任,还有陈照新都说了一遍在车间里发生的事。”
说着她好奇地问阿芳:“陈照新说他表妹被吴颂香污蔑偷东西丢了工作退了婚,他姑妈被活活气死了,他表妹跳了河,是不是真的?”
阿芳没想到她啥都没问着,倒让盛景把话问到她身上来了。
她眼神慌乱了一下,讪讪地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他表妹就来上了几天班,后来被辞退了我们都没见过了。”
“哦。”盛景平淡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干活。
车间里又沉默了下来。
车间里女人多,平时叽叽喳喳闲聊就没停过,大家都很不适应这安静到诡异的气氛。
过了没一会儿,又有人出声没话找话:“小盛,你爷爷是机械厂的科长啊?机械厂可是大厂,工资高,福利好,你家应该不困难吧?你怎么不买件好点的衣服穿?”
“哦,我是才过继给我爷爷的。我爷爷原来是我的大爷爷。”盛景依然平静如水,这话说的就像说别人的事似的。
这话明显有瓜,女人们顿时兴奋了。
他们都是工厂的正式工,不管谁来当厂长,他们依然是这个厂的工人。他们虽然也关心周涛和刘光明的斗法,但那话题敏感,也不是他们能掺和的,还不如吃眼前这个能吃到的瓜。
有人连忙问道:“为什么过继?你现在这个爷爷没儿孙啊?”
“嗯,没有。”盛景道,“我父母不喜欢我,从我出生起就把我扔在乡下。我大爷爷跟我家相认后,就过继了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大爷爷跟我亲爷爷躲鬼子那会儿失散了。”
战乱亲人失散是常有的事,大家只对前面那问题感兴趣:“怎么回事?你父母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也不明白呢。反正我从懂事起就没见过我爸我姐我弟我爷爷,我们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啊?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啊?”
这群女人迅速抛开了周厂长和刘副厂长的争斗,开始八卦起盛景家里的事来。
这年代的人为什么最怕舆论?主要还是因为工作单位跟个人捆绑得特别紧密——居住的是单位宿舍,上班下班见的都是单位的人。这年头调动工作还特别困难。而除了这个工作,你想靠别的手段谋生又异常困难。
在这种环境下,一旦你名声坏了,就沦陷在舆论的旋涡里,除非死,无处可逃。
盛景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为防李玉芬和盛国强拿着亲生父母的身份来食品厂作妖,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她得抢占先机。
但人向来是屁股支配脑袋的。车间里的人,除了极少数还没结婚生孩子的,绝大多数都是父母,他们天然地站在李玉芬和盛国强那一边。儿女旦凡对父母有埋怨,就被他们认定为“不孝”,“道德败坏”。
所以不管大家怎么问,盛景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以前生活在农村的舅舅家,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要干很重的活儿。现在过继给爷爷了,能吃饱饭,还做了工人,我觉得特别满足。”
说到这里她眉眼里多了一丝狠厉:“所以如果谁要毁了我的工作,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咬下她一块肉来。”
她这样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