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初近乎踉跄地走到她身边, 手指颤颤落在她额上,确认她是鲜活的、温热的,并非如梦中那样一触即消, 这才缓缓抚上她的脸, 猛然将她拥入怀中。
双手在轻轻颤抖, 身体里瞬间涌起滚灼的躁意,随着这大喜大悲的心境在血脉里四处冲撞。
他一时无言,只静静抱着她,直到咽下喉间涌上的血气。
“巽之, 巽之……”谢及音拍了怕他的背,“你勒疼我了。”
裴望初闻言松了力, 但并未放开她,依然埋首在她颈间, 不敢让她瞧见自己气血逆涌时异常苍白的脸色。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到哪里去了?”
他语气极轻, 仿佛她只是赴宴晚归,惹得他抱怨了几句。
然而每个字都是从他压着血气的喉间挤出来的, 每个字都藏着深深的恐惧与怨念。
谢及音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前些日子为人所困, 行动不得自主, 好不容易脱身去了建康,在王瞻处收到了你的信, 这才急急赶回洛阳来。”
裴望初只听见了她的声音,如闻旧乐,心弦乍乱,自耳际一路延直心里,然而她究竟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殿下刚才说什么?”
“我说……”谢及音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望了眼车厢外,“罢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别在这儿杵着。”
裴望初缓了缓情绪,扶她下马车,将褡裢和佩剑扔给了小道童,跟在谢及音身后走进了门。
两年未归,虽然裴望初已最大程度地恢复了公主府的面貌,谢及音仍觉得府中的景致有几分新奇。
她自海棠园穿过,望见自己抚琴的八角亭已被整饬一新。梅花都落了,绿叶葱茏,掩映着琴斋的菱窗,桃花却正是含苞的好时候,都被人精心打理过。
谢及音踮脚折下一支,对跟在身后两步外的裴望初招了招手,“巽之,你过来。”
裴望初的脚步先是一顿,而后才慢慢走到她面前,谢及音叫他低下头,拆了他冠间的木簪,代之以桃枝。
“怎么不说话,只盯着我瞧,”谢及音笑了一下,“见了我,不高兴么?”
裴望初伸手落在她鬓角,“殿下的头发,怎么成了这个颜色?”
他卷起一缕发丝,怕扯疼了她,又慢慢松开。
谢及音道:“是黑豆膏染的,一时洗不掉,好在已没了豆腥味。识玉说这个颜色好看,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殿下是为了我喜欢才染的,还是有谁逼迫你,亵渎你?”
谢及音缓缓敛了笑意,见他目光如寂,温声安抚他道:“有什么关系呢,都过去了,我已经平安回来,你若不喜欢这颜色,往后也能慢慢洗掉的。”
裴望初心中生出莫名的躁意。
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被人掳掠在外,漂泊半年之久,如此难熬的日子,她竟然只轻飘飘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崔缙敢撒谎说她病故,说明她至少病过一场。可是瞧她如今的样子,怎么如此平和,一点委屈都没有?
裴望初牵起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脉上,谢及音却将手抽了回去,又顾及他的心情,反握住他,温声道:“我一身的尘土,想先沐浴更衣,再与你叙旧。”
裴望初垂目落在她手上,“请允我为殿下沐发。”
公主府的盥室有寻常人家三间上房那么大,屏风后的凹池里倒满热水,铺洒一层玫瑰花瓣,池边放着上好的皂豆和浴盐,还有切成小块的蜜瓜。
谢及音舒服地在池中泡了半个时辰,想起裴望初还在屏风外等着她,遂自池中起身,披了一件宽松的袍子,踩着木屐,款款绕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