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本一直挂在毓庆宫后罩房她起居的西暖阁,太子爷也不知什么时候让人取过来的。
等收拾好,天黑了下来,在篱笆外头也升起了篝火,架起了烤架,新鲜的小羊羔烤得滋滋冒油,浓浓的香味随风潜入了屋子里。
弘晳安安静静地坐在火边看书,脸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手边还放着他的小茶壶与小泥炉,添银伺候着,还在炉子边上还烤了一把花生。
额林珠和哈日瑙海则活像是一辈子没骑过马似的,那屁股黏在马背上了,到了庄子上也不觉得累,两人结伴骑马跑得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还跟养马太监借了套马杆,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正对着草场上散养的马使坏呢。
程婉蕴叫了他们两遍也叫不出来,干脆不理会了,自个也搬了个小椅子坐到火边,顺带着好奇德观察哈日瑙海那只鹰。
她还是头一回这样零距离看鹰。
哈日瑙海不带着它的时候,它就会站在一个木架子上,脚上也会拴上细细的铁链子,由哈日瑙海的蒙古侍卫喂些血淋淋的生羊肉吃。
程婉蕴只是看,这鹰都能因为她的目光而机警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顺带还扑腾两下翅膀,好似随时准备给她叨一口的感觉。
程婉蕴心里想的却是,这老鹰好像在用眼神跟她说:“你瞅啥。”
然后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胤礽靠在门框处,抱着胳膊望着阿婉被火光映成暖橘色的笑颜,心底也松快了下来。
叔公急流勇退,乞休的折子皇阿玛已经批了,从此朝堂上再也没有索中堂了,但未尝不是保全叔公的法子。
胤礽其实做过了有关叔公的梦,那正好是弘暄出事之前的那个夜晚,他躺在阿婉院子里的那个躺椅上,被夏夜带着暑气的晚风吹着,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梦里是一间充斥着浓重药味的屋子,梦里的那个人与他年纪相仿,却比他显得更老、更沉郁些,脸上胡子拉碴,一双眉头哪怕在病中,也是微微皱起的。
胤礽四下张望着,这梦中的屋子瞧着不像宫里……他正想着,就听见外头的门响了一声,急匆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听见何保忠的声音说:“索大人,太子爷随驾南巡,途径德州便忽染风寒,一病不起,因太子爷病中十分思念母家,皇上特命您前来伺候侍奉太子……”
推开门,白发苍苍的索额图出现在他面前。胤礽都呆住了,叔公怎么也那么老?就像是一身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似的。
索额图行至床榻边,紧紧握住了还在沉眠之中的太子爷,连连长叹。
过了会儿,太子爷睁开了眼,他咳嗽了几声,消瘦苍白的脸强扯出一点笑来,嗓子粗粝嘶哑无比:“叔公,你来了……”
索额图眼眸微微震动,随即伧然叹气:“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叔公不必忧心,我这病……不病不行,皇阿玛对我不满久矣,我若不病得重一些,只怕是永远也见不到叔公的。”
旁观得满心疑虑的胤礽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他上辈子此时此刻已危如累卵了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零碎的梦境又变幻了场景,山山寒色的深秋,紫禁城的树落了满地黄叶,胤礽现在乾清宫大殿上,听见康熙满面寒霜当众下旨赐死索额图。
曾经做过胤礽伴读的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也一同被处死。
“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康熙冷冷的盖棺定论,将索额图几十年为官做宰的功绩全盘否认,就像随手挖掉一块腐肉一般。
胤礽呆呆的站在大殿上,直到这梦境消散在他眼前,他一个激灵醒过来,仍然吹着那夏夜的风,都还有些胆寒。
赫舍里氏轻飘飘地倒了,可对于梦中那个早已经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