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礽来了,便像个寻常家里的父亲一般,温和地点了点筷子:“梁九功,给太子拿碗筷来。保成,来,坐着再用些。”
“是,皇阿玛。”胤礽这段时日和康熙相处得多了,也没有以前那么惧怕这个父亲了,两人的相处也默契自在多了,他看了眼康熙一大早用的各色饽饽、小米粥、油饼子,是极俭朴的。
父子二人安静平和地用了一顿早膳,等漱完口,司茶宫女奉了茶上来,康熙才开口:“程世福、程怀章报了丧,朕恩准了。”
胤礽点点头,程家今日已经交割了差事,程怀章也从浙江赶回京城,不日便要一起扶棺出京送老太太回歙县祖坟安葬。
文官本就夺情艰难,何况程家上下无不哀毁过甚,程世福甚至因老母离去一夜哭白了头,张廷玉也说程怀章接了信便一路磕磕绊绊,连路都不会走了,回京的路上一直忍着没掉泪,但一进飘白的家门,望着当中那个巨大的奠字,才用袖子擦了又擦眼睛。
他赐了程家亲笔题的匾额,又亲赐了陀罗经被与路祭,将能给的荣恩都给了,只是生死天阙,这些东西都弥合不了程家的伤心。许多大臣家里有丧事,胤礽替康熙去施恩过几回,但却是头一回见过这样真情实意的伤心。
百善孝为先,程家是赤诚的人家,胤礽便没再提夺情之事,何况程家也没有留恋官位的念头,或许在他们眼里,好好送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祖母回家,比荣华富贵更为重要吧。
他也是在梦中亲眼目睹最亲的人就这样离去的人,很能体会阿婉和程家人的心,他只是梦就已经痛彻心扉,何况程老太太是真的走了。
“朕有意让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今年跟那群英吉利士兵真的去一趟美洲,亲眼瞧一瞧那地方是个什么模样,英吉利人敢图谋朕的澳洲府,朕为何不能打他的美洲?”康熙又淡淡地开口,眼眸冷厉“当年成吉思汗用骑兵都能打到欧罗巴,朕手里有坚船利炮,难不成还怕了他们?”
康熙在用兵方面一点都不软,相反,他是个汉武帝狂热粉丝,对“虽远必诛”四字有很深的体会。当年要不是葛尔丹在背后捣鬼,且国库空虚,他不得不忍、不得不退,不然他也不会对沙鄂服软和谈,只怕就真的如索额图提议的那般,挥师北伐打他娘的了!
如今康熙有钱有人,又没有后顾之忧,自然想打就打,英吉利敢朝大清伸爪子,也得有胆量承担后果。康熙沉吟道:“程怀靖如今还在澳洲总理军务,正好不必另外派人过去了,朕有意擢升他为澳洲府水师总兵,让他好好守着澳洲。”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回来了,却把程怀靖和其他水师、六部官员都留在那边继续对澳洲开荒拓土,这也是为何康熙在说到程家丁忧时没有提到他名字的缘故。
胤礽就明白了康熙对程家的处置,身为文臣的程世福与程怀章并非身居要职,身上也没有非他不可的差事,自然没必要夺情。但程怀靖身为武官,又领兵在海外,一则天遥路远不好回来,二则守土有责,他肩头的使命的确更重些,在要防备英吉利的节骨眼上了,夺情也是应有之理。
“儿臣谢皇阿玛,全了程家的忠,又全了程家的孝。”这样的处置,往里深究便全是康熙对他这个儿子的偏袒了,胤礽起身躬身施了一礼。
康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捧起盖碗撇了撇浮沫道:“程世福户部侍郎的位置,朕有意让张廷玉暂且代理。”
胤礽吃了一惊:“张廷玉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年轻吗?他也快三十的人了。”康熙含笑放下手里的茶碗,“程世福本就年老,倒衬得张廷玉像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子了。实际上,这孩子性子很精细的,跟张英一模一样,在外头历练了几年就像璞玉浑金,朕早就想将他调回来了,你往后瞧着吧,这孩子绝不可小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