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尿遁以后,在坐的人终于正经地商量起周末去省城医院看望江姨的事。
江姨的本名叫江惠仪,印度华侨。
祖上是广东人,父母信佛,她自己也佛教徒,一辈子没有结婚。
早年在印度经商,回国后租下了出阳山麓上一个荒废的寺庙——宁远寺,封了后山的放生池,保留下山门,然后在寺庙原有的基础上改建了厢房与观音堂,和当地政府一起合办了“江惠仪福利院”。
福利院是民建公助的性质,加上江惠仪的华侨背景,程序比较灵活。
边境线上有些孤儿国籍不明,省里的福利院接收起来有困难,而江惠仪福利院很好地解决了这些孩子的读书和生活问题。
因此,从千禧年开始,民政加大了对它的扶持,后来又有一些当地的企业捐款进来,江惠仪福利院一直维持到了江惠仪患癌入院,才被迫停办,被当地政府接收。
在这之前,福利院先后抚养教育了数百名大大小小的孤儿。
而这么多孩子里面,江惠仪最放不下的孩子有两个。
一个是易秋。
她的母亲苏瓴很早就病死了,父亲易明路是边防英雄,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俘殉职。
易秋的祖母气死在易明路下葬后的第三天。
江惠仪把易秋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她才刚刚学会走路,一路上抓着江惠仪的手臂,一刻也不肯松。
幼儿很不好照顾,但江惠仪几乎不假人手地把易秋带大了。
江惠仪疼爱易秋,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也很心疼这个小姑娘,连带着院里的大孩子,诸如尤曼灵,张鹏飞,也都对她处处照顾。
另外一个孩子,就是陈慕山了。
他是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完全查不出身份的孩子。
也可以说,他是易秋在玉窝的街上捡的。
江惠仪看见他的时候,易秋正拉着他脖子上的一条断了半截的狗链子,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
江姨,看大狗狗……”
易秋身后的陈慕山光着脚,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秋衣,大小远远超过的他的身量。
他伸着脖子,跟在易秋的后面,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停下来。
玉窝是一个屠宰场,腥的臭的,阴的阳的,玩什么的都有。
江惠仪看着陈慕山脖子上的那条链子,根本不敢去猜这个孩子的来历。
“小秋,把他放开吧。”
四岁大的易秋哪里知道江惠仪在担心什么。
她拉起陈慕山,围着江惠仪开心地转了一圈,链子扯开一定的距离,拉大陈慕山脚下的圆周,陈慕山拼命地跟上易秋的脚步,踉跄地奔了一个大圈。
狗链子明晃晃地刺着江惠仪的眼睛。
易秋却一点一点地把链子往自己脚下收,直到陈慕山跟着缩短的链子,被收到她面前。
她踮起脚,想去摸他的头。
陈慕山警惕地看着江惠仪,见她没有阻止,才蹲了下来。
易秋捏着他的一缕头发,“江姨,养大狗狗……”
“小秋,他是个人,不是大狗狗。”
易秋嘟起嘴,“就是大狗狗!”
令江惠仪没有想到的是,蹲在易秋身后的少年,学着狗的声音,“汪”地叫了一声。
人为什么会喜欢养狗?
因为信赖生爱意,爱意生娇。
狗狗翻转肚皮义无反顾,而人为所欲为,换句话说,也生杀无度。
无知时代的“驯养”,莽撞却纯粹,两个孤儿肆无忌惮地交付无处安置的情感,给彼此留下的,既是阴影也是印记。
易秋逐渐明白陈慕山是个人,不是大狗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