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魏征去东宫,李建成正在听底下报上来的琐事。
身为太子,李建成不是只处理政务就可以的,长安内外有什么动向,他都要心里有数,东宫有专门打听消息的人,每天或隔天挑拣有用的向他禀告。
魏征来的时候,正好说到太子一个门人的儿子当街戏弄书生,还抢走书生刚买的玉佩。
门人知道后倒没有装死,让人送了银钱给书生,足够抵消买玉佩的钱。
太子听罢没什么反应:“既然给了钱,那便罢了。”
魏征立刻出声:“不妥!”
他是太子洗马,职责是辅佐太子,教导太子政事,算是太子半个老师,有话大可以直说(魏征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的话太子总能听进去几句。
比如现在,魏征说太子行为不妥,太子也没有生气,好脾气地问:“先生有什么见教?”
魏征说:“当街强抢事犯律法,应当按照律法处置。”
太子有些迟疑:“不至如此吧?尹家那孩子年纪还小,只是有些胡闹罢了。且尹老狗给了银钱,那书生也接受了,咱们何必再插手呢?”
“年纪还小就能当街强抢,长大了又该如何?太子如果过于纵容,他以后定会闯下大祸,那就是您的罪过了!”魏征义正言辞,“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①。还望太子严惩尹家,莫因私情而包庇。”
太子:“......”
太子无语地看着魏征,一脸“你不至于吧?”,但魏征正气凛然,显然不会退缩,太子只好妥协:“罢了罢了,我让尹老狗好好管教儿子,不许他以后再惹事。”
“太子......”魏征还要说话,太子却打断了他,“我知道先生心性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尹老狗追随我许久,他女儿尹德妃也一直为我办事,若是太不留情面,只怕伤了底下人的心,此事就小惩大诫,莫要再提了。”
魏征:“......”
魏征心里有一万句mmp要说,主公念着手下人是好事,但事事包庇就叫谋士头秃。
叫魏征说,尹家这儿子就不是好东西,平时没少仗着太子兴风作浪,现在连当街强抢的恶事都敢做,正该借机好好修理一下,也好杀鸡儆猴,免得底下人有样学样,都来坏太子名声。
况且此事中最无辜的是那书生,即便得了银钱,能抵得过玉佩的花销,却抵不过当众受辱之恨,之所以息事宁人,多半只是忌惮尹老狗和他背后的太子。
而太子身为国之储君,本该平等地为每一个子民做主,如今却包庇欺辱百姓的门人,叫泱泱万民作何感想?
尤其此人还是读书人,太子的根基可就是读书人!
魏征深知太子此举等同于挖自己的根基,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太子看起来脾气好,但其实相当固执,一旦下定决心谁的劝都不听。
他心里一叹,想起杜如晦问的那句——
宽厚仁善就是明君吗?
未必!
宽厚仁善而缺乏决断,该狠的时候狠不下心,清明盛世或许可做守成之主,但大唐初立,百废俱兴,他未必能担得起重担。
说起狠心,魏征不免想起李世民,李世民在战场上倒是极狠极残酷的,魏征正是因为见过他这一面才坚定地拒绝招揽,因为他不希望日后辅佐的君主是一位暴君。
如今看来狠也有狠的好处,他恨不得李建成能跟李世民学一学!
走出东宫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外出归来的李承道。
李承道比李承乾大两岁,今年虚岁七岁,或许是早慧的缘故,他比一般幼童成熟一些,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君子端方之态,这会儿不用下人抱,他自己走在前面,步伐从容坚定,仿佛一棵小小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