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发疯了。
任何这个时代的人都会这么想,因为她穿得那样单薄,披头散发,又赤着脚,对于贵族女性而言,这几乎已经不能用“不体面”来形容,这就是十足的发疯了。
如果她只是个帝姬,光是这幅模样跑出来,就足够禁军头领斥责内侍和宫女,并且强硬要求他们将她绑回去,找医官来看——除此之外,她所说的任何话都是不该听,也不值得听的。再然后,根据她现在尚未及笄的年纪,或许在宫廷责罚过她身边的人后,还会将她严密地管教起来,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盯着,不许她再出现在人前。
也就是说,她将只能被关在自己的殿内,像官家赏给她的那幅画一样,做个真正的,画上的鸟。
但她不仅是帝姬,她还是仙师们亲口承认,官家亲自封赏的仙童,她的一举一动除了世俗意义之外,还有一层更神秘也更晦涩的意义。
这就很麻烦了。
禁军躬身,低头,连同最前面这个小军官,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
“深秋寒凉,况城中有盗贼作乱,”王继业很快反应过来,并且选择了避而不答,只是低头抱拳,“帝姬是千金之躯,不当至此。”
“我确实不当至此,只是哭声传进耳中,将我惊醒。”
“帝姬有此吩咐,少顷臣将亲往县尉处,催兵进山,救出诸妇。”
她看着他:“她们走得并不远。”
“缉拿盗贼是县尉的职分,守护帝姬是臣的职分。”
“我只有一人,身边有百余内侍宫女,城外许多妇人,却无一人替她们出头。”
“帝姬虽一人,贵重却胜过千百妇人,”他仍然不为所动,“帝姬请回吧。”
她盯着这个高挑漂亮的年轻男人,这个人在城中寻欢作乐时是轻佻而放浪的,但当他面对她时,又是精明而老成的,他知道她奈何不得他,因此并不准备听从她的号令,进行一场艰苦而危险的追击。
身边已经有宫女上前,拿着袍子和鞋子,还有内侍甚至抬来了轿子,想要请她坐上去,将她抬回后殿。
她的脚是不该沾染尘埃的。
她的面容是不该展现于人前的。
她是清修的帝姬,她连墙外的哭泣也不该听进去。
听进去也没有什么用,这百余禁军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告诉她:
你在此地,没有任何权力。
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下面的禁军偷偷地你看我,我看你,心里很是得意。
天亮之后,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找曹内官要一笔犒赏,他们鏖战一夜,保住了灵应宫,他们合该有这笔犒赏的,到时他们也寻一个妥帖的去处,吃一顿热饭,再喝上两杯酒,听一段神神鬼鬼,三分天下之类的书,再回来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好觉,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就放在枕边,多贴心!
但帝姬很显然不这么想,尽管她生来就比他们舒服得多,可她就是冷不丁地拔出了一把短
刃!
一把短刃!谁给她的这玩意儿?!还对着胸口!
这群禁军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咔咔咔地响个不停,像是坏掉的机扩一样,吓死个人!
“我修天上事,于人间有何功德,竟妨碍诸位救护百姓?”她厉声道,“都头既如此说,今日我当血溅此地,若诸神庇护,我自登云,从此南郑百姓生死,我来看顾就是!”
王继业两腿瞬间不听使唤就跪下去了!
“帝姬何须如此!”他声声慷慨激昂,几如穿云裂石,“臣这就领兵出城,不能救百姓回还,臣死不回还!”
马蹄声声,自南郑城中扬起阵阵尘烟,引得那些提桶灭火的百姓忍不住转过头张望——真是好威风的一队人马,盔明甲亮,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