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原本已经繁华得很不真实,而到了这一日,满城都是五色纸与金箔纸扎出的冥器,纸张的质地一般都很不错,布料也柔软光滑,在阳光下东家的金犀假带折射出一片光,又落进了西家的五彩衣服上,交相辉映下,整个京城都闪烁着富丽已极的光。
官家登高望远,看一看祖宗们交到他手里的这座王城,看一看弥漫在汴水上的斑斓霞光。
他皱着眉站在那,一声也不吭,梁二五跟在后面也不吭声,两只眼睛就一起看着官家背在身后的手,以及手里那封信。
“朕也觉得屈辱。”官家忽然梦呓似的说了一句。
梁二五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他也觉得去年年底被金人打到汴京城下是一件很屈辱的事。
他也想报仇,所以才会写了那封信。
“官家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早对金人狼子野心警醒,”梁二五柔声道,“官家是圣明天子。”
“金人送檄文来,”官家说,“你也如此说辞吗?”
梁二五就赶紧低了头。
官家圣明,但信送出去,金人就准备打仗了,再过几天檄文恐怕就要送过来了,这怎么办?谁担责?
“耿相公忠心自然是有的,”梁二五小声道,“只是做事不够周详。”
君臣俩就这么相顾无言,远远有小贩嗓音很亮,叫卖穄米饭的声音竟然传到了城墙上,卖练叶,卖麻谷窠儿,卖洗手花,穄米饭喏!
七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将练叶铺设案上,再将麻谷窠儿放在供案四角,最后取了热热的穄米饭供奉祖宗,告诉祖宗今年的收获不错呀!风调雨顺,又是个丰收的好年景!
“朕不知拿什么供奉祖宗!”
官家忍着忍着,突然大声说了这么一句。
那张圆润而模糊的脸上,竟然有了清晰的愤怒与痛苦,梁二五就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真看到了一位年轻帝王的雄心与抱负,以为官家马上就要下令召集相公们入内,开一个紧急的军事会议,应对金人的来袭。
但立刻就有脚步声匆匆,打破了他的幻想。
一个小内侍跑上来,递了一封奏报——官家!大事不好了!
童贯领兵去柘城,给漕运抢啦!
凄然老师没听完,手里的茶碗差点砸到地上。
帝姬就说:“我就知道,我们童太师是个久经战阵的老将。”
种十五郎像是听不出刻薄话,说:“太师在粮草军饷上,最是精明不过的,官家也瞒不得他。”
刘子羽没忍住,就噗嗤笑出半声。
就半声,因为另外半声被老爹的咳嗽声给吓回去了。
岳飞低着头,像个布景板一样乖巧地站在一群大佬后面,但两只眼睛并不老实,而是转来转去在那细听发生在京畿的高端内战始末。
漕运战争的新篇章,说实话是有一点技术含量在的。
前几回合里,官家使出了“官家爱民,停漕运”的杀手锏,成功将大部分西军都赶回了陕西,也让跑到应天府的捷胜军无计可施。
官家很高兴,以为靠着这一手就能让童贯那一万多的捷胜军没吃没喝,不说哗变,至少也得军心离散。接下来他只要拔了童贯这颗老虎牙,太上皇就是瓮中之鳖,他大可以从容地将自己亲爹从洛阳请回京城,再给艮岳改名为长生殿,每天让亲爹在里面泪眼婆娑地写诗追忆似水流年。
但童贯没按他的剧本走。
童太师就琢磨,京城不可能真停了漕运啊,这么大一个京城,完全停了漕运,吃什么?
捷胜军不方便蹲在京城下守株待兔,否则容易瓜田李下,触发禁军的勤王模式,那童太师展开地图,眯着眼睛就开始在河流图上找来找去了。
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