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自沉蛟池中出来, 见惊蛰等在崖边石道上,她走上前去:“不是让你在别苑待着?”
“山主找我回来问话……”
惊蛰才进紫鳞山几年, 他一直有些惧怕山主,此刻看见细柳肩背上交错的鞭痕,他不由道:“细柳,你没事吧?”
“不碍事,”
细柳看着他道,“山主找你, 可是问我的事?”
惊蛰抿了一下唇:“是,我已说了,事无巨细。”
细柳神情平淡地“嗯”了一声,道:“那你随我一道去见陈次辅, 花若丹平安抵京,山主让我去给他一个说法。”
燕京城中正值宵禁, 五城兵马司各司其职,领军巡夜。
城东一队巡逻的兵士方才路过一片街巷, 两道影子如风一般掠过高檐,隐没在茫茫夜色里。
陈府是一座三进院,满庭被精心伺弄的草木错落有致,点缀疏灯, 颇有几分古意,只是对于在京官员而言,无亭台水榭,假山顽石者则不成园致, 如此三进小院,实在过分寒酸。
年逾五十的陈宗贤站在庭内那长方的鱼池前撒着鱼食,听见一阵细微的动静, 他回过头,只见一紫衣女子与那十三四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在不远处站定。
“恩公。”
惊蛰恭谨地唤了声。
陈宗贤看着他,眼底露出些许淡笑:“这趟是你第一回出去,感觉如何?”
“禀恩公,挺好的。”
除紫鳞山主外,陈宗贤是唯二令惊蛰变得无比规矩的那个人。
陈宗贤点点头,目光落去细柳身上,细柳上前一步,拱手道:“陈次辅。”
“我知道,”
陈宗贤将指间的鱼食一粒粒撒入鱼池,“花若丹的画像早入了宫,咱们之前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可左护法你是否应该给我个解释,你为何要护送她上京?”
“我以为,陈次辅您会想要玉蟾。”
细柳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玉蟾我自然想要,”
陈宗贤的指腹碾碎鱼食,“可玉蟾呢?左护法你拿回来了么?”
“恩公,”
惊蛰忙道,“这件事其实不怪细柳,实在是那花若丹心思深沉,我们……”
“我的确没有拿到玉蟾。”
细柳出声打断惊蛰,她面无表情道:“难道事到如今,陈次辅还存有拉拢王进之心?”
锦鲤轻点水面,发出轻微水声,陈宗贤的目光倏尔从鱼池再度挪到细柳身上。
细柳继续说道:“我知道,那曹凤声的东厂能有今日,全因当初他与陆阁老联手斗倒了前任首辅赵籍,您之所以拉拢王进,是因为他与曹凤声不和。”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悖逆我?”
陈宗贤乍听恩师赵籍的名讳,面色微沉,“朝廷中事岂是你能置喙的?她玉海棠到底是如何管教属下的?”
细柳垂首,“陈次辅息怒,我并非有意违背您的意思,而是那王进身为知鉴司使,为谋求私利而插手庆元盐政,即便他能杀了一个花砚,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您今日保他,来日谁又会保您?”
陈宗贤眸色一深:“左护法这是何意?”
细柳抬起一张苍白清癯的脸来,目光与之一接,平静道:“都说花家有一枚价值连城的碧玉蟾蜍,里面藏着庆元盐政的秘密,可时至今日,谁又真正见过那碧玉蟾蜍?”
陈宗贤一听这话,眼底浮出一分异色:“你是说……”
细柳站直身体,说道,“陈次辅,我以为那王进就是一面四处漏风的破鼓,我们与其一回又一回地修补这面破鼓,倒还不如一开始便选那条更稳当的路。”
“一开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