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她还可以再往南走,去岭南,去交州。有这么些钱,她不必再作路岐人,也不必风鬟霜鬓倚门卖笑,或者可以做个买卖,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之所以给出第二个选择,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吓唬温狸:如若不走,便要给人作妾,从此沦为玩物,深烟锁重门,寂寞了残生,岂不无趣。
她船篷里正有一匣金,只待温狸点头,就令婢鬟捧给她。
她自以为已将温狸底细查的明明白白,知她是江北逃难来的,无父无母,和秣陵诸高门也没有纠缠,底子干净,没有在此逗留的理由。
以她和温狸三言两语的交谈,觉这舞姬剔透聪明,必不会舍己求它。
郦五娘胜券在握,悠然呷茶,甚至有闲暇欣赏一簇簇随波涌上岸边的碧绿萍菜。
故而,当她听见温狸说“我愿作妾室,服侍公子”时,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
她手指被烫,急切地欲在温狸面上找到一丝戏言的痕迹,但全然没有,温狸仰着面,江风吹着,烈阳照着,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请夫人成全。”
郦五娘只觉得茶末的苦涩留在舌上,再看这肌骨如玉的美人也全没了初见的惊艳,注意到她的衣裳破旧、颜色混沌,像枯萎的叶子,和江岸浊水混为一色。
她虽失望,却于心不忍,委婉地劝说道:“实不相瞒,我姐姐……太后有意赐婚我儿和晋陵公主,就算是看在他姨母的面子上,一旦他作了主婿,也不可能宠爱妾室。你往后要侍奉的主母是天家公主,恩威不知,若有好歹,连我也不能护你周全。”一声长叹:“何以自苦,放你自由自在,不好吗?”
有一瞬,温狸被“自由自在”打动了,她眉间微蹙,眸里生出一点迷茫的向往,却像二月早春的风吹上河面坚冰,只结成了一点恍惚的雾气,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只怔了片刻,嘴唇抿紧,轻声说道:“多谢夫人。但在小人心中,有远比这重要的事。”
郦五娘眼见劝不动她,冷笑着问:“更重要的事,比如?荣华富贵?又或者,你还有别的图谋?”见温狸答不出她的话,摇摇头起身:“既然抛出来给你选,你没选到我中意的那个答案,我也不会食言而肥。只是温狸,可惜了你……可惜你这副玻璃心肝玉骨梁,来日后悔之时,你可莫怪我没有出言劝告。”
温狸只应声称是,却半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郦五娘见她冥顽不化,不愿再多说,问:“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温狸便提了黄公平日随意驱使她、欲将她赠与旁人之事;以及有扬言是应氏豪族来夺人的事,道:“我别无所求,只求夫人快赎我出这间瓦舍,脱离苦海。”
郦五娘思索片刻,道:“瓦舍既然苛待你,我会尽快就派人来接你进府先住着。至于应氏……呵,我不知江东有应氏,此事我自会了结,你不必担忧。不为了你,只为我郦家的颜面。”
……
温狸是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离开的清水沼。
天刚鱼肚白,江潮在天边滚作一线,她站在接水的廊里,手持一盏忽明忽灭的鱼膏灯,翘首顾盼,面露焦急之色。
终于看见黑獭的小舟转进来,忙朝他招手。
黑獭置着气,将船桨抡得哗啦直响,本不想出篷来,见她灯下衣饰朴素,只月白色粗布裙裳,清水一样的头发用木簪绾在脑后,裙下罕见地穿着一双鞋。
那鞋麻布纳底,鞋面纯素,比鱼市上的卖鱼娘还要寒酸。
黑獭向她身上扔出一包东西:“墙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这样别人会欺负你。”
温狸打开布包,见里面竟然放着一双女子穿的绣鞋,米浆色缎面,鞋头用黄线一边绣一只翅膀鼓出来的蝴蝶。
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