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七月半,大雪封山。
接生婆摊着满是鲜血的手,一脸惊慌的从我妈屋里冲了出来,
“人不行了,大出血。”
我爸连滚带爬的跪在炕边,我妈连哭带嚎的喊了几个小时,如今一动不动的躺在炕上,身下都是血。
我爷爷在香炉碗里起了三炷香,想进屋告诉我爸赶紧准备后事,今天刚好是七月十五,鬼门开。
家里不能停尸。
可我爷扶着门框准备说话的时候,发现我妈肚子动了一下,他连忙回头看了眼香火,三炷燃齐,平安无事。
还有转机。
当机立断拿剪刀剖开我妈肚子,在我爸的惊愕中把我拎了出来。
爷爷怀中抱着我,在屋门口的时候抬头撇了眼香炉碗,脚步一顿。咬咬牙把我抱回他屋,取了六个碗装上小米,又分别在碗里滴了三滴血,接着拿红线在我腕上绕了三圈,线的一端被他握在手里。
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今天我爷是要跟阎王抢人,与恶鬼争魂。
因为爷爷进屋前平齐的三炷香,不过片刻,中间那炷就燃尽,两端高香竖起。
催命香,中路香烬紧叩门,阎王三更来收人。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家院里就没消停过,院子里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批又一批的。
爷爷的老挂钟正好响了十一下,一阵阴风起,窗户哗啦作响,声声催命。
我腕上的红绳扽了一下,爷爷低头看了看睡熟的我,指尖暗暗发力跟那红绳较着劲。就在红绳被抻直,险些要断了的时候,我突然睁开眼睛脸蛋涨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爷从身后的小布兜里掏出来一把黄豆向我身上打去,只两下,我大声的哭了出来,爷爷手上的红绳也卸了力道。
第二天一大早推开门,雪地上走数不清的脚印在我们家院中画圈徘徊。仔细分辨的话隐约能瞧出胡黄,至于还有别的什么的不太好说。
可我爷的眼神却一直锁定在那一深一浅,一大一小的人形脚印上,
昨天夜里谁来过,鬼门开的日子,
来的——是人吗?
接生婆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不到一天的功夫,全村人都知道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所以听见我家传出孩子的哭声,都说是我爷使了邪法。
“听说宋家的事了么?我看八成就是宋老头一辈子巫巫叨叨活该断子绝孙,就是可怜了孟家那闺女了……”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阴阳先生,可是在和奶奶去城里住了几年后,一个人抱着个孩子回到村里,说我奶难产死了。
从此爷爷不在给人办冥事,可谁家孩子有个惊吓,丢魂的,十块钱压个香火爷爷都能写张拘魂码给找回来。
那时候他们都夸我爷道行高。
我和正常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三翻六坐,吃饱了不哭的。可就在我两岁的时候,爷爷一眼没看住,我就在院子里找不着人了,等我爷带着几个村里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邻居家的鸡窝里。
手里抓着一只鸡,生生的咬断了鸡脖子。我溅了一脸的鸡血,看见我爷的时候咧嘴一笑,邪性的要命。
从那以后村里就容不下我了,我爸也多次暗示我爷把我送人,他在城里工地上谈了个对象,人家还不知道他有个儿子。
我爷和我爸断绝了关系,一个人抱着我上了山上的老屋,十六岁之前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山里,从未下来过。
爷爷死的前三天我就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从我会说话的时候,爷爷就教我念咒和风水,
“宋津,这山上不太平,你好好学着点将来防身。”
“爷,那山上不太平我们就下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