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但他想来,不过是让个小家伙睡觉,应当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可他没想到,白日里尤为听话的姜幼宜,一到夜里,就格外得难缠。
他在床榻旁铺了铺盖,与姜幼宜一上一下枕在同一侧,他睡得会晚些,基本睡前都会想事情,想阿姊想外祖,偶尔还会想起那可有可无的父亲。
他正枕着手臂,凝神盯着昏黄的床幔,想今日见着的徐复有几分可信。
外祖他自然不会怀疑,但舅父的野心向来不小,他正想得入神,突然从床沿探出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小女孩刚钻过被窝,头发有些蓬乱,她穿着白色的细棉里衣,睁着双乌溜溜的圆眼,看上去有几分委屈,她冲着沈珏扁了扁嘴:“玉姐姐,讲故事。”
她觉得奇怪呀,每晚云水姐姐都会哄她睡觉,她都等了好久好久,玉姐姐怎么还不给她讲故事呢?
沈珏:……
讲故事?
他怎么不知道睡个觉这么麻烦的。
从小到大只听过先生说文章的沈珏,不耐地道:“不会。”
姜幼宜瞬间就更失落了,她漂亮的眼睛也跟着黯淡下来,那小模样,与沈珏在学堂看见她时一模一样。
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若真是哭了倒还好办,沈珏会直接起身出去,任由她哭个够。
偏偏她又没哭,扒拉着床沿,又乖乖地缩回了被窝里。
这份难得的听话劲,让他想起了自己幼时。在后宅里谁都会哭上几句,唯有他从来不哭,他知道哭并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被人疼爱才有哭的权利。
他听着床上隐约传来的吸鼻子声,烦躁地拧了拧眉。
就这一回。
他不自在地开口:“没有故事。”顿了几息又道:“我与你讲《论语》的第一篇。”
沈珏是想到,她今日被罚抄了论语,不通意思抄了也无用,恰好他会讲文章,不想床上的小家伙却没回应,让沈珏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倒是他多管闲事了。
沈珏冷嗤了声,刚要闭眼休息,就听见床上传来了响动,下一瞬,那个毛绒绒的脑袋再次探了出来。
脸上根本就没半分他想象中的委屈与失落,她笑得弯了眼,脆生生地道:“好呀。”
文章比故事自然要无趣得多,尤其是这个第一篇,今日钟先生讲过了,姜幼宜根本就听不懂。但她不在意,她喜欢睡前有人与她说话,让她知道身旁有人,才能安心入眠。
可沈珏讲的方式不同,他化繁为简,用她能听懂的词句,描绘了一副圣人授学的场景。
渐渐得姜幼宜也能跟着他磕磕绊绊地轻声念:“学而时习之……”
约莫两刻钟,那软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随之传来的是平和的呼吸声。
沈珏枕着一只手臂,微微侧过身,他没与人同屋而眠的习惯,还好小姑娘睡着了还是很乖的,没什么声响。
炭火炸开点点火星子,在无边的夜色里透着零星暖意。
他睁着眼又想了许久的事,睡意才缓缓袭来,他刚要合上眼入睡,便听见上头的小姑娘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梦话。
屋内寂静无声,便放大了那轻声的低喃。
“玉姐姐,真好看……”
真是得寸进尺,况且他多了一道疤后,哪还有好看。
沈珏搭在身侧的手指不悦地点了点,方才就该将她丢出去吹吹风,让她清醒清醒。
思及此,小姑娘酣睡着朝外翻过了身,再次低喃着:“和,和娘亲一样好看……”
烛火晃动,沈珏那锋利满是戾气的神情,恍惚间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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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午后,弯曲的管道外,三辆青蓬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