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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陵回洛阳,一路车马西行,沿途景色大都寒秋凋敝、满目萧瑟。
洪水虽已停歇,然被洪水冲毁的堤坝房屋、良田城池,却再也回不到原样。更别提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不少人都死在逃亡路上,再无法回到故土,阖家团圆。
途径亳州时,沈玉娇让裴瑕改换车道,依着记忆里的路线,寻到了马翠兰的坟墓——
说是坟墓,实则就是个光秃秃的小土包,上面插着根树枝,树枝上捆着个布条。
布条原本是有字的,沾了地上的血,写了“陶马氏翠兰之墓”。
但风吹雨打,字早已不见,连着布条也变得破旧褪色。
“我当时也饿得没多少力气,将她拖出那间草屋,便直接点火,将她火化了。”
沈玉娇站在那简陋的小土包面前,忆起那日的场景,眸光有几分飘忽:“那火烧了很久很久,平安就在我怀里一直哭,他太饿了,我寻不到东西喂他,只得咬破手指拿血喂。”
后来也不知是她失血过多产生幻觉,还是真的饿极了,她觉得那本来很难闻的火化味道,忽然变得很香。
“从前读史,看到上面写‘大饥,人相食’,还觉夸张。”沈玉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原来是真的,饿极了,连人都吃得。”
她差一点,就想冲进火里,掰下一块肉吃。
好在老天降下一场雨,把她淋清醒了。
不然若真的失了心智,吃了翠兰的肉,她怕余生都无法再直视自己的良心。
“其实没烧干净,但我也无暇再等,随便捡了一些遗骸,便挖了个坑埋在这。”
沈玉娇盯着那小小的、秃秃的土包,脑中又浮起马翠兰那张圆圆的和气脸庞,也不过十九岁的大姑娘呀,就这样成了个小土包,埋在了异乡。
肩头忽的拥上一阵暖意,沈玉娇眼睫轻动,便见裴瑕拿了件月白色鹤氅给她披上,语气温和:“你若知她的旧籍,我们可帮她重归故土。”
沈玉娇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必挪了,在此处立个碑即可。待到日后,平安长大成人了,让他亲自带他母亲回家。”
“那依你所言。”
裴瑕说罢,抬起头,看向林间那片灰朦天色:“现下天黑的越来越早,上车罢。”
沈玉娇淡淡嗯了声,又朝那小土包鞠了一躬,才在裴瑕的搀扶下,缓步上了马车。
从金陵回程的一路上,她与裴瑕也一直都是分房睡。
虽然路上买来的婢子秋露伺候她洗漱时,婉转提了句:“娘子,奴婢看郎君其实是想留下与您同寝的,他每日陪您用过晚膳,在房里坐许久才走呢。虽说您有身子,可驿站上房的床可大咧,应当也睡得下吧?”
这婢子是在金陵城临时买的,原先是个官婢,后来她待的那家犯了事,一家的奴婢也被重新丢到牙行发卖了。
沈玉娇看她一双圆圆的眼睛特别灵,不
禁想到家里还没落败时,从小伺候她的贴身婢子秋霜——
沈家抄了家,家中的奴婢仆人也都发卖,她身边的一等婢子,春夕、夏萤、秋霜、冬絮,也都不知散落到何处。
大抵是触景生情,所以知晓秋露的来历,沈玉娇就将她买下。
这婢子虽规矩礼仪算不得太好,但活泼机灵,平日里也能变着法儿逗她笑,沈玉娇倒还挺喜欢。
只这会儿听到她提起裴瑕同寝之事,沈玉娇轻轻垂了睫,淡声道:“我与郎君相处,自有我们的一套方式,你不必多言。”
话虽不是重话,但话里那份意思,也霎时叫秋露不敢再多嘴。
只她心里实在不解,郎君生得那样俊美,又待娘子温柔有加,换做寻常小娘子早就心花怒放,柔情蜜意了,如何自家娘子却是这副不温不热的模样?
感情之事,秋露年纪尚小,并不懂。
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