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他把乐无涯的遗言告诉旁人。
思及此,格外惜命的张云慌忙把一个头磕在地上,把乐无涯那句荒唐的遗言按原话转告。
六殿下并未昏迷。
他吃力地转动了脖子,朝向了张云。
而七殿下眨了眨眼睛。
周边的风声太大了,他许是听错了。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乐无涯说,他是什么?”
这句话对向来以君子面目示人的项知是来说,很不寻常。
因为他甚至忘了要装腔作势地称呼乐无涯一声老师。
“……断袖。”张云硬着头皮,咬牙回道,“乐无涯说,他是断袖。”
兄弟二人的双手在袖中不约而同地攥紧。
项知节闭上了双眼。
项知是的呼吸变得深重。
周围一时静寂,唯余风雪阵阵,轻巧地卷走了一腔不可言说的心事。
……
五百里之外,大虞与景族的边境和谈正在进行。
此次和谈关乎休战,看似是个重大议题,实际上推进得异常顺利。
原因很简单:两边都没钱了,亟需休养生息。
既然大家止息兵戈的意愿都强,因此和谈成了按部就班的走过场。
白日的和谈过后,晚上便是宴饮歌舞,觥筹交错。
此次和谈团的使团长、定远将军之子裴鸣岐对美艳的景族舞姬并不感兴趣。
他用指尖蘸着酒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勾勒着一条回上京的路线图。
——乐无涯的斩期,该在明日。
他结束了这次边境和谈,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去,也赶不上他的斩刑。
……他的死又有什么可看的?!
裴鸣岐心烦意乱,一把抹去桌子上的酒水,攥紧手掌,眉尖蹙起,耳畔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乐无涯那清朗的少年音:“嗨!!”
他扭过脸去,看到的不是异国华彩缤纷的王宫殿宇,而是青墙黛瓦上一张青葱的少年面孔。
对方高高扬起了酒壶,顺便将一条腿跨过了墙:“小凤凰!一起来喝酒啊!”
裴鸣岐一眨眼睛,隔着遥远的时空无声地回应他:……死乌鸦。
你为何会沦落至此?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
思及此,他目色一沉,看向了上位的景族首领赫连彻。
景族盛产美人,但赫连彻绝不属此列。
他有一半的衍族血脉,天生一副高大身量,由于是在马背上得到的尊位,他自有一番战火鲜血淬炼出的英武威严,不苟言笑,坐姿笔挺,丝毫不掩通身精悍的武人气度。
唯一让他看上去有几分美人色彩的,是他一头长而蓬松的卷发里用紫檀珠编出的一条细长的小辫子。
……这点倒是与乐无涯很像。
他那一头卷毛向来难打理,索性就毫无规矩地散着,还是裴鸣岐自己看不下去,找了把小梳子,把他按在镜子前,一点点对付他的头发。
“小凤凰你快点啊。”耳畔又是故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和他本人一模一样,“梳完了我们出去玩!”
他的漫想被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打断。
回神后,裴鸣岐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怎会这样频繁地想起乐无涯来?
他与自己,早已不是同路人。
但他的死,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裴鸣岐攥紧了酒杯。
……所以,他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救他出来。
今日晚上,乐无涯将“暴毙而亡”。
他已经疏通好了关节,到时候,裴鸣岐会把他带回来,关在后院里,押着他把病养好。
旁人一直说他有病,裴鸣岐却不大信,因为实在是见惯了他活力蓬勃、生机盎然的样子。
他多会爬高登墙?多会弓马骑射?
裴鸣岐至今都不能忘怀,乐无涯少年时一手建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