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几乎是摔下马的。
他的两条腿已经抖得不行,即使赫连洲抬手托了他一把,他还是支撑不住,一侧身就像倒栽葱一样直直摔了下去。
巧的是,又被他的火红大氅从头盖到脚。
“呜……”林羡玉整个人都躲在大氅里,他恨不得就此刨个坑,钻进去,一死了之。
他当着赫连洲的面说了多少坏话?数都数不清了。他不仅当着赫连洲的面说,还当着赫连洲下属的面说,简直不要命了!
赫连洲救他,他把人家当成土匪。
赫连洲给他烤肉,他说人家茹毛饮血。
现在到了赫连洲的地盘,他的小命由赫连洲说了算,林羡玉觉得自己都快成烤肉了。
他在大氅下面瑟瑟发抖。
赫连洲低头看他。
祁国的女子都是如此吗?
先前已经哭了一路,哭得差点昏厥,现在又装死,一天有八百次喜怒哀乐轮番上演。赫连洲在北境的茫茫草原上活到二十七岁,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更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赫连洲抬手招来两个士兵,指了下林羡玉:“把她送到南边的空营帐。”
闻言,红色大氅忽然停止颤抖。
林羡玉悄悄掀起一角,探头去看赫连洲,可赫连洲压根没功夫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吩咐下属:“让纳雷将军来我帐中一趟。”
林羡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活阎罗赫连洲,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很凶,但好像没那么可怕。
士兵打断他:“姑娘,还请您随我来。”
林羡玉猛地抬头,不满道:“我不是姑娘,我是祁国礼部主客司司务,程远霖。”
士兵摸摸脑袋,迟疑地“啊”了一声,他还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男人。
林羡玉懒得解释,两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跟着士兵去了赫连洲所说的空营帐。
空营帐靠近方士的住所,离士兵的宿营地远一些,长阔各一丈半,里面仅有一张床,一张石头砌成的茶台,其余空空如也。林羡玉呆呆地站在帐前,一时分不清赫连洲是给他找了个住处,还是将他囚禁在这牢狱之中。
他走进去,士兵便放下帐帘。
日光被挡在帐外,光线变得晦暗,林羡玉壮着胆子环视一圈,然后走到床前,他伸手摸了一下床板,指尖瞬间沾了一层厚厚的灰,他连忙往后退,眉头蹙成小山峰。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虽说他已经在沙漠中打了几个滚,又在马背上昏睡了一夜,但屋子就该有屋子的样子。
起码该有南北通透的窗吧。
窗台上放一只冰裂纹青瓷瓶,瓶里插几支淡雅可爱的木芙蓉。
林羡玉想着想着又陷入沮丧。
他真的好想家,也想念京城的一切,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祁国。
他不会打扫,想到帐外喊一个士兵来帮他,撩开门帘又生出几分胆怯。这里不是恭远侯府,是北境的西帐营,是赫连洲的军队,他没有任何资格和身份在这里使唤别人。
林羡玉只能缩在床边,无措地看着四周。
临近日中,他的肚子开始叫唤。
饿比脏更难忍受,他揉了揉肚子,决定起身向士兵讨些食物,脑海中却乍然出现昨日那只沙狐的死状,那沙狐睁着眼睛,肚肠里冒出鲜血,恶心感瞬间涌到嗓子眼。他猛地弯下腰,但又因为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最难受时,帐帘被人掀开。
一束光照进来。
林羡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看到了阿南。
脸颊瘦削,双眼炯炯有神,鼻梁上有一颗小痣,不是阿南还能是谁?
和林羡玉一样,阿南的脸上和身上也是灰扑扑的,蓝袍脏得都辨不出颜色,发髻也歪到一边,他惊喜地喊了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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