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畔餐厅点菜的时候, 叶满枝细数了一下吴峥嵘手里的毛票。
花花绿绿一厚沓,总共只有三块六。
今天参加聚会的同学和家属有十来人,按照每人一道菜的标准点菜, 再加上主食, 正好花了十二块钱。
叶满枝望着江面感叹:“你这牌局赢得有点亏啊, 还得倒贴好几块。”
幸好在国营饭店吃饭暂时不用粮票肉票,否则今天真是亏大了。
吴峥嵘不以为意道:“不是我和牌, 就是老陈和牌。我还想请他回去吹枕边风,总不能让他既出钱又出力。”
叶满枝问:“这次请嫂子帮忙, 让你欠人情了吧?”
吴峥嵘不屑用这种小事邀功, 语气寻常道:“权当是为了小学生吧。”
“那我替小学生们领你的情。”叶满枝弯着眼睛笑, “一会儿还要打牌吗?要不我请你划船去吧!我读书的时候经常跟同学来江边划船, 划得可好了!”
饭局结束后, 大家自由活动,贺望兰号召女同志去江边游泳。
叶满枝没带泳衣,便跟吴峥嵘坐在院子里看风景。
这间木刻楞房的地理位置优越, 视野开阔, 在家就能眺到江景。
距离他们不远的江边全是游泳的市民, 更远一点的江面上, 还漂着许多小舢板。
她也想划船。
吴峥嵘想象了一下, 自己像个大爷似的坐在船上, 让姑娘吭哧吭哧划船的情景,委婉拒绝道:“你刚才喝了不少葡萄酒, 现在去划船恐怕会晕船。”
“好吧。”
叶满枝确实喝了不少,金萍说她酿的葡萄酒不太成功, 没什么酒劲儿, 可以当饮料喝。
她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 当时没感觉,饭后就有点晕乎了。
见她眼里明晃晃写着失望,吴峥嵘停顿片刻,再次提议,“你想坐船的话,可以去坐轮船。”
“轮船不是去其他城市的吗?”
“也有短途的轮渡,经停市里的三个区县。一会儿咱们可以坐轮渡回去,在东源码头下船,然后搭车回厂里。”
吴峥嵘原就打算与叶满枝提前告辞,否则也不会只赢了三四块钱就早早结束牌局。
其他人都是正经两口子,玩到多晚都没关系,但叶满枝是未婚姑娘,晚上还要按时回家。
叶满枝一直以为那些大轮船是开往其他城市的,此时听说可以停靠东源码头,忙不迭点头道:“那咱们就坐轮船吧!”
最近的一班轮渡在半小时后出发,吴峥嵘与还在打牌的几人招呼一声,便带她上了船。
短途轮渡的票价比公共汽车贵了五分钱,周末傍晚的乘客并不多。
叶满枝从船舱里走出来,在甲板上选了一个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坐在第一排吹晚风。
“船票这么贵,平时会有人坐轮渡吗?”
“码头上有月票卖,每天往返的话,坐船比公共汽车划算。”
两人并肩吹着初秋的江风,漫无目的地交谈,气氛惬意而松弛。
吴峥嵘觉得黄昏的江风变凉了,正想问她要不要进船舱,突然感觉自己腿上一沉。
他低头看过去,与一个身高只到他膝头的小女娃对上了视线。
小朋友抱着他的腿喊了声“叔叔”,然后一串口水从嘴角流出,经过下巴,滴到了他的裤子上。
吴峥嵘:“……”
叶满枝不厚道地笑出声,“宝宝,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随手往后指了指,又自来熟地抓住吴峥嵘的手。
吴峥嵘的双手顿在半空,半天都没有进一步动作,像是不知该握住,还是该狠心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