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久行,刑部派了囚车送她。
差役刚带她上车坐定,张药、杜灵若、王少廉三人便被带了出来。
张药已经摘掉了围帽,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漆黑寿衣,王杜二人都哭丧着脸,被绑得动弹不得。只有他,一身利落,沉默地站在狱门口。
玉霖靠在囚车的门上,看向张药。
细看之下,玉霖发现,这个人的长相和她从前的印象有些出入。
奉明开元至今,皇帝治吏严酷,镇抚司狱人满为患,张药这个人,几乎就住在镇抚司狱的刑房里。
同朝为官,玉霖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且她眼睛一直不太好,隔得远了,就只能看一个身型轮廓。
她距离张药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在神武门前。可惜那个时候,张药伏身在地,脸也被凌乱而潮湿的头发,遮住了一大半,玉霖只记得,张药身量很高,四肢修长,据此猜测,他应该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骨相立体,皮肤偏黑。但事实上不全然是这样。
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真实的眉眼轮廓,比玉霖印象里要柔和三分。
“原来你长这样。”
张药闻声抬头,见玉霖正看着他。
“什么样。”
“挺好看的。”
“……”
“如果不穿这身寿衣的话。”
杜灵若听完这句话,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张药,张药没有表情,但后槽牙处似乎轻轻咬了一下。
“不得私谈!”
押解她的差役呵斥了她一声。
“是。”
“是什么?”
张药突然张了口,随即转向差役,“和镇抚司说话是私谈?”
“啊这……”
刑部差役一时之间,被张药一问给问懵了。
“不敢,不敢。”
差役退下,张药走到玉霖的囚车前,“你的草台公堂搭起来了。”
玉霖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说话。”
玉霖“嗯。”了一声。
张药习惯性抱起手臂,“好,到了大理寺,你也这样。”
“那不会。”
张药压低声音,“我说就这样。”
玉霖微微挑眉,“什么意思?”
“我写了诉状,你想要给王少廉,杜灵若,还有我定的罪,我大概猜一遍,已于诉状中简述。我虽然是镇抚司的首官,但我在刑名这一项上没有你熟稔,措辞也不甚准,趁现下有空,我复述一遍给你听。你觉得有误的地方,就指正出来,我在堂上,还可以改供。”
玉霖看着张药的眼睛,“你不想要让我开口自述吗?”
“我不想听污言秽语。”
“那你……”
“但我这辈子说得很多,我习惯了。”
“你……”
“我说过,你那什么草台公堂,我跪了就不是草台。”
他稍稍提声,再次打断玉霖,“你比我清楚,公堂上,苦主申十句,不如罪人认一句。我知道你连死都不怕,更不在乎什么名声。但我镇抚司的事情很多,我没有时间,看着你和那个王少廉,在三司堂上周旋。”
“明白。”
玉霖笑了笑,“但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冷酷。”
张药一怔,随即脱口而出,“我就这样。”
说完,耳朵竟然莫由来的一热,他果断决定退回杜灵若所立之处,然而已经晚了。
玉霖的声音追来:“张指挥使,别紧张。”
张药站住脚步。
“我没说冷酷不好。”
那个声音从容而温和,“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