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躺了一会儿,终觉心头郁郁难以遣散,便走出卧房,倚着楼栏独思。
前世,她逝前,贾母早已因病西去,宝玉也在护送探春远嫁出海时失踪,贾政在朝堂上左支右绌,被迫赋闲在家。
贾府官司不断,面临获罪抄家之危,又有管事、仆人卷了府内家私逃走,大观园的开销难以供给,被迫关闭。
迎春遭受中山狼蹂躏而死,探春远嫁,惜春出家,湘云丧夫守寡,宝钗为了救陷入人命官司的哥哥被迫抛头露面,东奔西走,过得也是一团乱麻。
凤姐刚因放印子钱被传唤,转身又牵扯出张华的人命官司;李纨关门闭户,除了早晚向公婆请安,就是守着贾兰读书。
贾府人心惶惶,危困纷纷,黛玉躺在病床上七、八日,只有紫鹃、雪雁、老乳母守在床前,一个个哭得眼红身倦。
如今自己是逃脱了,来到这处清净地方,得了恩师庇佑,宝玉,姐妹们,还有舅父他们可有出路?
黛玉低头,拭去颊上珠泪。
杜鹃在一旁笑道:“姑娘怎么又哭了?好好的繁华人世,咱们又有了来去自如的人体,且是享用不尽呢!”
黛玉叹了口气,看向这个初入人世、懵懂天真的小花妖,勉强笑了一笑。
“这才对嘛!”杜鹃掰着手指,歪头笑道,“我做花时,常常想若是有一日修成人形,定要尝遍世间美味,看尽五岳风光,逍遥自在,才是不负韶华,活了一遭。”
“可惜那时候虽有心而无形,身不能动,口不能张,若不是有幸生在祖师房前,还要被掐去插瓶簪鬓,受断手断脚之痛。”
“姑娘天生的人体,手脚都完完整整地长在自己身上,尝得山珍海味,观得四时花开,又得仙师庇佑,迟早升仙得道。如今这般哀愁忧婉,实在让人不解。”
她滔滔不绝说了许久,终于将黛玉逗笑了。
黛玉轻抚她的鬓发,笑道:“真希望,你能永远这般知足常乐。”
杜鹃笑道:“等姑娘成了大罗金仙,我怎么着也能跟着上天做个仙娥,尝尝天上的琼浆玉露、龙肝风髓,还有啥不知足的。”
她一派天真烂漫,让黛玉自心底生出喜爱,恍惚间想到当年的香菱,便笑道:“你要不要学识字作诗?我可以教你。”
“当然好!”杜鹃拍手笑道,“我做花时,常听祖师在房内独吟独念,可惜十句倒是有九句半不明白,姑娘愿意教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黛玉笑道:“你能解得半句,便是难得的慧根了。”
二人下了楼,走进书房,黛玉指点杜鹃拿出笔墨纸砚,研了墨,一笔一画地教她认字。
过了约莫半刻时间,忽有两片玉兰花瓣晃悠悠地飞了进来。
杜鹃踮脚接住,回身笑道:“还有两刻钟,祖师就要开坛讲道了。我服侍姑娘梳洗,早些去占个好位置,祖师的弟子有三四十人呢。去晚了只能坐在犄角旮旯里,听也听不清楚。”
黛玉也有些着慌。
她幼年时,父亲请了贾雨村来讲学,学生只有她一人,准备妥当便请先生进来,从容自若,不疾不徐。
如今却要与三十余人挤在一室,想到这些师兄们都是成年男子,她心底愈发尴尬慌乱。
杜鹃打来水,绞了面巾地给她,又忙忙地替她挽上书生发髻。
她是花妖,天生爱俏,又在祖师房前见多了男弟子,摸索几次,便将发髻挽得顺滑光洁,拿文士巾裹得齐齐整整。
“姑娘的眉略细了些,我帮姑娘画个剑眉吧!”
杜鹃信手拿起一支毛笔,轻轻一吹,化作支秃头眉笔,在黛玉眉上化了几下,举过镜子给她瞧。
好一位俊俏白皙的翩翩少年郎!
杜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