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新安很多士兵都没有安心入眠,一个个军营来回串联,这是一支带有浓厚宗族特点的军队,士兵全都来自于新安大大小小的宗族,他们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失去了一切的流浪汉的,没有一个是来自与无组织的外地人的,全都新安人,全都是宗族子弟,全都有宗族开具的具保,所以他们天然就有一个组织在军队中,那就是宗族纽带。
他们找朋友,找老乡,找亲戚,不断的流动,将广府不肯给发饷,还罢了朱大人的官,不但罢了朱大人的官,还要猜测他们,官府是要卸磨杀驴,今后没了军饷,大家怎么办?
沸腾了一夜,第二天,新安县勇营有史以来第一次,开始了大规模的士兵开小差现象,有组织的人就这点不好,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自己解决问题,而是找组织。
很多士兵回到家里,向家长求救,向族长求救,很多宗族族长也在串联,朱敬伦给士兵们发的军饷真的很丰厚,对有些贫穷的,整族都给别人当佃户的宗族来说,那真的是一笔不能放弃的酬劳。很多族长都惊动了,他们不能不管不顾,他们也在串联,不过他们的办法是找官府,希望新安县能继续用这些兵,至于钱的问题,他们也知道不打仗了,朝廷不可能养兵,所以他们愿意降低军饷,哪怕给一半也行了。
可他们找不到说事的人,因为朱敬伦不见了,他被耆龄免职了,就不能住县衙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士兵们是找到了组织,新安县却无组织了。
朱敬伦能去哪里,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他一个家,但却有一座属于他的坟,香山县他母亲那座孤坟,他回到香山请林家人帮他重新搭建了草庐,继续守孤坟,读天书。
对坟里埋着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朱敬伦总是充满了奇怪的感觉,不是愧疚,也不是怀念,而是感慨,他从许多人口中都听到过,这个女人自从马老三和侯进回去看她,只带去了朱敬伦的话后,就一直坚持她儿子朱二已经死了。
生命与生命之间真的有这么深的牵绊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很多生命,卷入一场大势之中,会有很多生命消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发誓如果这次成功了,他会让这场惨剧,在这个国度永远消失,如果这次失败了,他会永远消失。
他绸缪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他突破了很多人类的道德防线,也做出了许多泯灭他良知的劣迹,他压上了一切,跟这个世界正式交一次锋,跟这个时代进行一场决斗,跟这个制度狠狠的摔打一场。
守墓的第三天,朱敬伦听到了一个消息,新安县乱了,这不是朱敬伦密谋的,而是一切自然发生的。
县令不在,县丞也不在,这个县虽然不能说权力真空,但却是群龙无首。
造成混乱的原因,不是那些县勇,他们是有组织的。
他们的族长、乡绅没有找到朱敬伦这个县令,找到了侯进这个统领,可是侯进说他他么的也几个月没见一个大子的军饷了,他也没办法,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没有闹事。
那些疍民烟鬼士兵就不一样了,三个月不发军饷,这些人大多一身劣迹,抽烟,赌钱,酗酒,平时攒不下多少钱,现在军饷没有,大烟也没有,满肚子怒气。
县城空虚,加上本就是疍民中的渣子,过去是混帮会的,打家劫舍没有,坑蒙拐骗常干,烟瘾犯了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他们直接平了县城中的几个烟馆,美美的抽了一顿大烟之后,这才发现自己闯下了大祸,竟然把烟馆的打手们杀了一地,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放火一番,接着跑去赤湾打算抢一把洋行,哪里才是富得流油的地方。
他们的进攻被赫德警察部队给挡住了,五百警察足以挡住两千无组织无